鞠诣然重用附子经验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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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是应用最广的温里药物之一,因其大辛大热,可回阳救逆,温里散寒,祛风除湿,效果显著,常被用来治疗各种寒证,尤其是寒性重症。鞠氏受火神派理论启发,尝试用附子治疗多种疾病,发现其应用范围十分广泛,不必限于少数几种如心肾阳衰或寒湿痹证等情况,也并非一定要阳气大虚甚至脉微欲绝时方可用之。现根据临床实践经验,选择四种常见疾病举例叙述如下。

1.腰痛案

王某,男,33岁。因腰痛数年来诊。体型略胖,动辄自觉受风,随即腰痛。

即使正当酷暑,睡觉不敢沾席,否则腰痛难当,晨起尤甚。多年来畏寒肢冷,常感冒流清涕,不敢食用冷饮,否则立即腹胀便溏,伴倦怠嗜卧,腰腿常有酸乏发凉感觉,两小腿抚之冰手。脉象弦紧,右关尚带滑象,且两尺空虚,似有若无。

舌面满布白苔,两侧齿痕昭然。诸诊合参,一派寒象无疑。以往遇此类患者,一—-般予理中丸、肾气丸之类,今寒邪较甚,脾肾阳衰,非辛热峻剂不能温散,遂大胆使用附子60 g 为君,嘱先煎1小时,以甘草80 g ,防风30 g ,干姜20 g 佐之以制其毒性,又干姜温脾散寒,暖熨中焦,兼为臣药,又用桂枝15 g 助附子温经通阳,通痹止痛,另加白术20 g,茯苓25 g,党参20 g,黄芪40 g,山药30 g,山茱萸15 g,以健脾温肾。该患服1剂后,即自觉暖和舒适,通身有明显热感,腰腿酸痛寒凉之症尽除,手足亦不再发凉,服用3剂后,不仅诸症皆无,且入眠时必枕凉席且开窗方可,此前虽在夏季亦不敢开窗通风。嘱口服金匮肾气丸1个月以为巩固。

2.痛经

于某,女,19岁。因痛经剧烈,由家人背入诊室。见其脸色苍白,不时呻吟,前额遍布汗珠,时值三伏,仍自觉寒意。自述痛经3年余,每次来例假必小腹“揪痛”二三日,夹有血块,伴手足逆冷,严重时出现过短暂休克,妇科检查未见器质性疾病。问其平素性情,开朗随和,应非肝气郁结之证,又询问其生活习惯,方知此女颇喜冷食.常连食雪糕三五支,又爱好冬泳多年。平时体质甚佳,是校女排队员。观其舌体淡白,两侧隐隐泛青,扪之湿滑,苔虽不厚,但通白如雪,遍覆舌面,两手冰冷,脉象三部俱弦,右侧关尺绷紧如绳。综观诸证,当属饮冷贪凉,致寒气内袭,积久侵入血分,因正当年少,气血盛壮,尚可抵御,但每逢月事之前,营血聚于胞宫,以致血瘀寒凝之证,此时方显。

急以艾条灸关元、气海、中脘、三里等穴,半小时后疼痛略减,冷汗稍止。

处方拟温补脾肾,活血通脉,当归四逆汤加减:当归20 g,桂枝15 g,白芍15 g,大枣8枚,细辛5 g,甘草10 g,小茴香10 g,日服1剂。此时正当例假前1天,服药1剂后,疼痛未见明显缓解,翌日月经应时而至,家属告知疼痛如初。

查阅初诊记录,脉证立法方药均无差池,盖病久邪深,沉寒痼疾,须大辛大热之品,且普通剂量难以奏效,遂在原方中加入附子50 g(用蜂蜜水先煎1小时),干姜30 g,防风40 g,甘草加90 g,分3次服,日1剂。早晨下方,未及中午,家属即来电告知痛减过半,嘱其继续服药,晚上告知痛楚又轻,至经期第2天,虽仍有微痛,但平素来例假必痛至第3日方罢,且程度已不能相提并论,令其再服1剂,疼痛消失。

因即将赴外地读书,治疗未能巩固即作罢。2个月后返家时告知未再发病,又过2个月,再次电话随访,仍未发作。三载痼疾,用药不过3剂而愈,可谓效如桴鼓。

3.腹泻

曲某,男,44岁。患结肠炎10余年,经各种中西医治疗均未见效,来我处诊治。其人身材高大,步履矫健,脉象和缓有力,舌体淡红,苔薄白而无齿痕、瘀点,除面色稍黄,全似无病之人,无其他病史,辨证一时无从下手,只得先处方参苓白术散数剂。服后基本无变化,再次询问病人有何喜好?病情有何规律?答曰:好饮热茶,每天凌晨必泄泻二三度,腹泻前后腹部均觉冷痛,需饮热茶数杯稍舒,且腹部袒露受凉时,往往当时即有下迫感,随即如厕。此属中焦有寒,只是素来强壮,除腹泻未引发他症,遂改为附子理中汤加减:附子(先煎)20 g,干姜15 g,甘草20 g,防风15 g,人参10 g,茯苓20 g,白术25 g,服3剂后,腹部冷痛稍减,大便仍不成形。寒邪久踞,难以速愈,遂将附子加倍,干姜加10 g,甘草改为60 g,防风亦加倍,加莲子肉20 g,诃子10 g,又针对胃肠寒凝之证,加荜茇10 g,又服3剂后,症状改善较上次明显,且大便有时成形,日泻二三次改为一二次,嘱再服12剂后,大便日1次,不干不稀,且腹部已无不适之感,但饮热茶之习未改。10余年泄泻,1个月痊愈,大剂附子功不可没。

4.鼻窒鼻鼽

钱某,男,53岁。自幼每年感冒数次到十数次,每次少则1周,多则盈月,鼻塞流涕,咳嗽频作,喷嚏连声。近5年来又添一症,每次感冒时嗅觉失灵,不辨香臭,鼻腔时时作痒,每次发痒均引发喷嚏数分钟。西医诊断为慢性鼻炎、过敏性鼻炎。经口服药物、滴鼻给药、理疗、针灸等,均告无效。即在未感冒时,嗅觉亦大不如前。观其所服方药,多属祛寒、疏风、解表、通窍、温里、宣散、补气、化痰、健脾等法,路数几乎应有尽有,笔者亦难出其外,当另寻他法。

再次观察病人,见其不时手抚腰部,询问方知腰痛已数年,畏风惧寒,自备棉布腰围,从不离身,稍有屈伸即苦不堪言,虽夏季亦绵绵作痛。偶遇冷风即尿频,严重时1日10余次。近2年来精力奇差,整日困乏,昏昏欲睡,下班回家即卧,有时竟至翌日辰时不醒。舌体淡白,两尺沉细,寸关亦极微弱,轻取全无,细按方觉。断定肾虚为本,方用:附子10 g,干姜15 g,防风10 g,细辛5 g,麻黄10 g,山茱萸10 g,山药10 g,黄芪30 g,辛夷10 g,桂枝10 g,甘草20 g。服3剂后,未见明显效果,鼻窒如前。

此病病程较长,由本虚标实直至标本俱虚,且过敏性体质属免疫力低下,类似中医的正气不足,非大举培元扶正不可,遂改方为:附子(先煎)30 g,干姜20 g,细辛(先煎以减毒性)10 g,麻黄10 g,甘草50 g,防风25 g,山茱萸30 g,山药25 g,熟地黄20 g,黄芪80 g,红参15 g,辛夷10 g,桂枝20 g,菟丝子20 g,杜仲25 g。又用白芷10 g,苍耳子10 g,鹅不食草10 g,杏仁15 g,浮萍5 g,生姜10余片,葱白数段以直接或间接增加通窍之力,且1日半服用1剂改为1日1剂,并嘱每日冲服麝香0.2 g。

30余剂后,腰痛已减,略敢屈伸,精力有所恢复,尿频亦轻,鼻腔有通畅感,能闻到饭菜香味,但嗅觉时好时坏,畏寒不及先前之甚,自服药后连续40日未犯感冒,时值冬月,往年则从未幸免。正气渐复,将附子改为45 g,它药亦作调整。

又服近20剂,嗅觉已近正常,偶有失灵,腰围已弃。后邂逅该患,自述中断十几天后又服20余剂,直至鼻腔多日未塞,余症已基本痊愈。

此病收效,并非仅赖大剂附子之功,但过敏性鼻炎属常见的一种顽症,不易见效或见效亦不稳定,须培补正气方增通窍之效,笔者在辛夷、苍耳子、白芷等鼻窍常用药以及鹅不食草、麝香等强效开窍药之外,多用麻、附、桂、辛以辅之,此为麻黄附子细辛汤的又一妙用。此法取自老中医李可,李老认为:此病从肾论治方为治本,益气固表乃隔靴搔痒而已。

火神派的主要学术思想在于:推重阳气,善用扶阳方法治病,对阳虚阴盛病证的辨识全面深刻,用药善用大剂附子、干姜等辛热药。自清·郑钦安之后,宗其说而喜用附子者不乏其人,近代医家祝味菊说:“温药含有强壮之意,非温不足以振衰惫,非温不足以彰气化。”认为“形虚气怯,神萎力疲,独任附子振奋细胞、活跃抗力,以奏捍卫之功。”

祝味菊疗疾,十病九用附子,常用大剂附子速起沉疴,博得“祝附子”之美誉。当然,火神派并非主张不分何病都使用附子,即使应用也不能盲目加大剂量。

而且,附子虽效用迅捷,应用广泛,但毕竟是一种药性猛烈,有一定毒性的药物,使用中除胆大心细、辨证精准外,还要设法减免其毒烈之性方妥。这方面的内容,辽宁中医药大学附属三院的张存悌教授在《中医火神派探讨》中已做了细致归纳,鞠氏常采用的方法是:凡用附子必先煎0.5~1小时,必要时加蜂蜜水煎煮,在配伍上用附子半量左右的干姜、半量至等量左右的防风、一至两倍量的甘草等。蜂蜜有克制附子毒性之效,《伤寒论》中有载;适量的干姜、甘草、防风均有解附子毒性的作用。当然,这绝不意味着只要有这几项措施,就可随意使用附子入药。

关于附子的合理用量是多少?古籍记载不尽相同,历代度量衡错综更迭,后世医家的解释也莫衷一是。近现代医家多用量较少,一般不超过20~30 g,如张琼林教授温补行经用6 g,温阳涤饮用12 g,祛寒定痛用15 g左右。焦树德教授也主张保守,仅用1.5~9 g,救急方可用到15 g。火神派医家则不然,吴佩衡、范中林、祝味菊、卢崇汉等人用附子40~50 g 属家常便饭,超过60 g 时亦屡见不鲜。

山西名医李可打破常规,普通寒证用20~60 g,亦有80 g以上者,用于急救或重证则突破100 g,甚至200 g,可谓大刀阔斧,常有雷厉风行之效。鞠氏认为,火神派的特色及核心并非随意大剂使用附子,而在于对阴阳之理深刻独到的领悟把握,有其理方有其法,有其法才用其量。火神派医家未有不重视《伤寒论》者,其理论和遣方用药也受仲景之说影响甚巨,火神立论出自伤寒,又有创建和发挥。若对《伤寒论》和火神派理论未曾深究,使用附子仍须谨慎,最好在15 g 之内,大剂时要看病情是否需要,病机是否适合。总之,把握机制,准确辨证,才能使附子的临床用途发挥得更有效更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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