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罐拔出爱情来,农民工|民工|恋爱情感|中国民工蓝领公益就业平台

浏览 9

我觉得,这是我最对不起春妮的一件事。我只用了两个小小的罐头瓶,却骗来了她有疼有爱的一生。  老伴春妮去年2月去世。在我们一起走过了40年的路程中,有一样事情是始终难以忘怀的,那就是拔火罐。  1965年4月初,我响应学校上山下乡的号召,去了吉林的蛟河。列车走过被白雪盖着的沟沟坎坎,当时我穿着厚厚的棉衣,身子暖和,觉得还算有些浪漫主义情怀。随着下了火车,倒了次汽车,又坐上马车,寒风刀一样地刺破皮肤,整个身子好像被冻在冰层下的时候,浪漫的热情降了下来,我开始考虑,自己的决定可能真的是个错误。  凌晨时分,我和大队人马在一处叫做二道沟的地方下了车。我被分到了一户农民家,坐上了烧得火热的炕头,再吃上两个玉米面饼子,特别是发现这家姓朱的人家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年龄名叫春妮的姑娘,我才觉得以后的日子好像并不能算是太坏。  第二天早上5点多钟,我就被生产队长叫醒了。。  这天的工作,是把冻得冰山似的粪,用镐头一大块一大块地刨下来,用马车依次运到地里,以便开春播种时用作底肥。怕我们这些初来的南方娃不会做事,队长特意让我们和当地人分到一组。我和春妮,还有一个赶车的老大爷分到了一组。  为了在女孩面前显示自己,一开始干,我就不遗余力,拼命地挥动镐头。每镐头下去,都会有一大块冰冻着的粪块应声掉落。不一会儿,我就出了一身透汗,摘下帽子,头发像水洗似的,脸更是红得就像刚喝了半斤酒。  “别这么傻干,”春妮眼睛看着别处,小声说,“活要一点点干,悠着力气。你这样干,非累坏了身子不可。”  “没事儿,”我说着,把棉衣也脱了,“我身上的力气使不完。”  干了一上午,我的手上起了八九个血泡。接着,血泡磨破了,疼得握不住镐把。春妮默默地接过了我的活。也就是说,她不但干了自己装车的活,还把我刨粪的活也接了过去。我硬顶着干到晚上。吃过晚饭,我开始发烧,浑身酸疼,’尽管已经尽力忍着,但呻吟声还是被春妮和她爸妈听到了。春妮爸准备去院里套车:“这孩子,得快点儿送到医务所去,搞不好,得个风湿病就亏了。”  春妮把她爸拦住了,从窗台上取下个罐头瓶子,说可以给我拔罐子。当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一会儿,春妮爸把我侧翻了过来,掀开后背上的衬衣。接着,春妮爸点燃一张纸,火光一闪,突然间,我后背上一紧,那里的皮肤就开始向里骤缩……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虽然不再发烧了,两腿的关节却开始疼了起来。春妮特意到生产队请了假,要求照顾我。而她所谓的照顾,就是为我的腿拔火罐。  这时,我才真正明白拔火罐是什么意思。就是把玻璃罐里的空气燃烧掉,形成真空,然后吸在皮肤上。其中的医学道理和刮砂类似。不知怎么,和春妮一起,我感到房间里热得让人流汗。春妮很漂亮,脸蛋粉红粉红的,好像涂了层晚霞似的。当她在我腿上拔火罐时,我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看得出,春妮也很紧张,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在二道沟这个地方呆的时间长了,慢慢地,我和春妮也熟了,互相也能开些玩笑了。等过了半年,我才知道这个玻璃瓶的来历。原来,是春妮的一个远房亲戚从外地来她家时带过来的罐头。整个二道沟村,也只此一个瓶子。就连生产队长生病了,也要来她家借这个火罐。因为,二道沟离最近的医务所,坐马车也要走上半天。这个火罐,就是半个“赤脚医生”。  然而,这个火罐竟然被我打碎了。  1966年11月9日,我又一次感冒了。  这一次,我整整烧了两天两夜。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短裤,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而春妮,就趴在我旁边打盹,手里还握着那个火罐。我吓了一跳,赶紧寻找我的衣服,却发现它们在火炕的那一边。正当我轻手轻脚地爬出被窝,即将把衣裤取到手时,发现春妮正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你……”我手忙脚乱地缩回被窝,“你,我……”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什么你的我的,”春妮大大方方地掀开被子,让我的背裸露出来,“我都照顾你几天了,什么没见过?”  “你,你什么都见……”我猛地转过身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砰”的一声响。  原来,我突然翻身,把玻璃瓶碰到了炕上,滚到地上,碎了。我和春妮都愣住了,盯着那一堆碎玻璃,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好久之后,春妮才哭出声来,向门外跑去。我想去追她,可是,身上没有穿衣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远。  穿好衣服,我就去找队长,要求换一个人家去住,再也不想住在春妮家了。队长不同意,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你小子,想想吧,春妮为啥照顾你啊!你啊,你啊!别急,你们知青的新房子,就快砌好了,到时啊,你不想走都得走!”  队长的这句话,让我思考了好久。可是,从那以后,春妮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为了和她说话,找尽了机会。她去挑水,我也凑到井沿上,可她转过头去,看也不看我,挑起水桶就走;她在灶间烧火煮饭,我凑过去,想烧个土豆,她端盆水,把灶里的火扑灭,就到邻居家串门去了……  她越不理我,我就越想她能够像以前那样理我。  绞尽脑汁之后,我又想到了火罐。  快过元旦了,我偷偷地带着积攒了好久的钱,一个人踏上了去县里的路。我是早上去的,我想,路上再搭个顺路的汽车,晚上应该可以回来。事实上,去县里时,的确像我想的一样,搭上了一辆顺路的汽车,下午2时就到了县里。我买了两瓶罐头,然后又给春妮买了条红纱巾。可是,回去时却没有来时那么顺利,我没有搭到汽车,只能靠双脚往回走。走到二道沟时,已经将近午夜。  当我终于敲响春妮家的门时,春妮就跑出来,一下子扑进我怀里,哭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你咋不说一声!,'春妮哭叫着,“再不许这样了,太吓人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把那两瓶藏在怀里的罐头递过去。  春妮看着那两瓶罐头,笑了,又哭了,举起来,假装想把它们摔到地上。  我忙抓住了她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抓她的手,而抓住了,就这一辈子都没有再分开过。  1968年春天,我和春妮结婚了。在农村,结婚是件大事。吹吹打打,披红戴花,春妮的脸啊,红得就像红绸子一样。新婚之夜,春妮羞红着脸告诉我,自从那次她照顾我后,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不是有风湿病吗?那我就一辈子给他拔火罐,让他舒舒服服的。可是,我竟然把那个火罐打碎了,所以,她才会生气不理我。我抱住她,告诉她,现在我们有两个火罐,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火罐,够她给我拔两辈子的。春妮听了我的话,幸福地笑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很快,大家都开始讨论回城的事了,有好多同学已经踏上了回城之路。春妮问我,是不是也要回城。我迟疑了一下,告诉她,我不走。没想到,她就发了脾气,把那两个火罐扔在地上摔得粉碎:“你如果是个汉子,就回城去!你还顾念着我,就把我接去;不顾念我,咱们就此分开算了。”  我知道,她是来真的了。  我也开始运作回城事宜,后来,就把户口调回了城里。  我回城的那段日子,据村里的人说,春妮每天都在哭。可她却认定了一条:她知道,我是想回城的,而她不能因为自己误了我的前程。  半年后,我把春妮也接到了城里。日子一天天好了,春妮买了许多罐头,所有的玻璃瓶子都留了下来,以备随时给我拔火罐。后来,我们搬进了楼房,春妮还是坚持带着那些玻璃瓶。儿女们大了,坚决不让她再留着那些,春妮咬了咬牙,买了套中医用的火罐。她这么做的时候,我只是微笑,让她知道,我明白她对我的爱和关怀。就算是在她被确诊为肺癌,在病床上,在我面前,微笑着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也没告诉她,其实我从来都不曾得过风湿病。  我觉得,这是我最对不起春妮的一件事。我只用了两个小小的罐头瓶,却骗来了她有疼有爱的一生。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