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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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想,如果说人生有许多重要关口,高考便是,大家从此分手,各奔一方,有些人还会再聚,有些人却从此远隔天涯。在这样的关口,每个人都会面临各种选择,而不管你最终选择什么,想想都是那么偶然。你沿着一条偶然之路走下去,再也没有回头之日。因为在这条路上又会岔开无数小路,你只能越走越远,不复有可能回头来走那些未走之路。 我参加高考的那一年当地正闹地震。初震过后,我们从宿舍楼里搬了出来,在空地上搭起了防震棚。对于正被考试搞得神经紧张的我们来说,发生这样一件意外之事,正好可以在透风撒气的防震棚里透一口气。

我记得地震发生在凌晨时分。早就有了传言,但一直不见动静。那些日子,大家睡眠都很轻,梦做得支离破碎。天快透亮的时候,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震了”!大家纷纷起床跑到楼下,在晨光熹微中缩作一团。女生宿舍那边动静小些,据说有些女生还在宿舍里四处找衣服呢,说性命事小,“失节”事大,不能穿着内衣往外跑。

我和两个外号唤作“连长”和“枣核”的同学,住进同一个防震棚。我不能解释这两个外号的含义,因为他们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所谓防震棚,其实只有一张床,我们三人挤在上面,即使侧着身子,也是你搂着我我抱着你,亲如兄弟,睡得很香。我现在出差,最怕与别人睡一个房间,即使有一点动静,也会失眠,这毛病不知是何时养成的。

住防震棚的日子,正赶上雨季。一场场急雨不期而至,雨点敲打在塑料顶棚,起初还有些诗意,一会儿就开始漏雨。我们在风雨飘摇的棚子里沉沉睡去,任由冰凉的雨点滴在“青春的身子”上,浑然不觉。

教室外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各个高校的招生宣传画,花花绿绿,引人遐思。我就是那时候见识了燕园的美丽、清华园的典雅,做了几个五彩缤纷的白日梦。少年时代的五彩梦“花枝招展”,会诱骗你一生。

我很怀念我们那个封闭的小城,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氛围里,悠然自得。有些落后,有些开化;人情很浓,世风还好。学校像是一片净土,老师兢兢业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每一个学生,早晨与我们一起跑操,晚上陪着我们上自习。我们的班主任德高望重,天天背着手在教室里踱来踱去,注意每一个孩子的思想动向。你的每一个“不洁”想法都会被他洞若观火,循循善诱。男女生之间的淡淡恋意,全被他不动声色地化为无形。

我们的学校那时候很有些名气,所以高考前夕,便有的老师前来“挖人”:双方签一个协议,只要高考分数达到本科一类,就可以收你。我没有什么家庭背景,只是成绩不错,就被推荐上了,与南大的老师签了协议。当时的社会风气可见一斑,放到现在已经不可思议。

签了协议的我有些飘飘然,经常在学校的池塘边转来转去,遥想玄武湖的美丽风景,十分可笑。而我的兄弟姊妹们正被大大小小的考试搞得焦头烂额。“枣核”是我的同位,“连长”坐在我的后面,都有些神经质,默诵课文时摇头晃脑,发出各种各样怪异的声音,搞得周围不得安宁。我于是经常捉弄他们,晚上照样睡一个被窝。

赤日炎炎,蝉声如雨,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临。地震的威胁还没有解除,老师谆谆告诫我们,在考场上都要支着耳朵,听着“地声”,一有动静拔腿便跑。我参加语文考试的时候,有个小子恶作剧,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滚铅球,把我惊出一身冷汗,结果作文写得思绪混乱。在如此残酷的环境里参加全国统考,应该给我们降低分数线才是。三天下来,兄弟姐妹们都经受住了考验。“连长”后来被南开录取,“枣核”进了当地师范学院,我也没有马失前蹄。

我常常想,如果说人生有许多重要关口,高考便是,大家从此分手,各奔一方,有些人还会再聚,有些人却从此远隔天涯。在这样的关口,每个人都会面临各种选择,而不管你最终选择什么,想想都是那么偶然。你沿着一条偶然之路走下去,再也没有回头之日。因为在这条路上又会岔开无数小路,你只能越走越远,不复有可能回头来走那些未走之路。

我大学毕业后到省报工作,与一同分来的小曹同居一室。小曹毕业于北大,聊起来我们还是一个地区的,他当年考试的分数比我差一截呢。当年与南大签下协议后,我曾经犹犹豫豫,几欲毁约。如果我报考北大,也许今天我们就走不到一块儿了。我们都是性情散淡之人,小曹比我尤甚,他最欣赏的是像诗人陆游那样“细雨骑驴入剑门”。结果没过几年,他不恋省城生活,毅然调回我们那个落后的地区工作。一问之下,原来是“金屋藏娇”,与中学时代的同学恋人完婚去也。若为爱情故,一切皆可抛,这种选择态度,颇值得欣赏。□刘加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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