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一文思想内容含蓄、深刻,富有哲理。关键句有三:一句是“这正是在艺术上不容易遇到的一种境界”,可见本文说的是黄鹂,讲的是艺术,黄鹂是艺术的化身;一句是“各种事物都有它的极致”,可见不光讲艺术,各种事物无所不包,所讲的乃是哲理,黄鹂乃一切美的事物的化身;另一句是“在一定的环境里,才能发挥这种极致”,它表明了哲理的内涵——要发挥美的极致,必须要有理想的环境。具体来说,蕴含在其中的深刻哲理,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求美。
孙犁早期的作品,以清新质朴、简洁明净和行云流水般的艺术风格享誉文坛,文中的“黄鹂”是一种美丽的极致,为了表现这种美丽,作者在语言上做足了文章。他笔下的黄鹂,有形态,有色泽,有音响,有动感,甚至还有神情,令读者如耳闻亲见;他笔下的江南春景,亦形色兼备,变化万端。作者运用多种修辞手法来增强语言的音乐美与形象的直观性。如排比,“是的,这里的湖光山色,密柳长堤;这里的茂林修竹,桑田苇泊;这里的乍雨乍晴天气,使我看到了黄鹂的全部美丽,这是一种极致”,显然,排比的句式有助于集中而又鲜明地展示适宜黄鹂生存的环境。并且,因语句的结构相似,字数大体相当,增加了语言的节奏感、音韵美。如比喻,用“虎啸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等非常规整的句子,达到了各自极致的形象,来比喻“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也使得原本抽象的文艺理论命题,具体直观,易于理解。
2.求真。
孙犁在战争年代写的散文多是“有所见于山头,遂构思于涧底,笔录于行军休息之时,成稿于路旁大石之上”(孙犁《关于散文》)。解放后,写作条件好了许多,但讲求“信”和“实”,是他坚持的原则。
1956年,正处于创作高峰期的孙犁,突遭病魔袭击。一时间,视力减退,头晕恶心,体质日渐衰弱。为摆脱病魔,辗转求医,在稍有好转后,于1959年去青岛疗养。第二年又南下太湖,进行了短暂游历。《黄鹂》就记叙了在此期间发生的若干琐事。当然,文学创作并非完全实录生活,而是要经过艺术的提炼与加工,于是又有了时空的延伸——追思当年,有了更深的开掘——阐发哲理。但无论写什么,作者率真地向我们展示了其质朴的心灵。
3.求深。
作者在《谈美》一文中说:“哲学是艺术的思想基础、指导力量。凡艺术家,都有他自己的根深蒂固的哲学思想,作为他表现社会、展示人生的基础。这就是一个艺术家或作家的人生哲学”。通读《黄鹂》,不难感到诗情画意中,总有作者放飞的心灵和对人生社会的透彻感悟。
本文表面看是一篇叙事散文,但说它是以艺术散文的形式写的美学专论也不为过。因为,正是这篇文章鲜明地阐发了作者在文学创作上的美学主张。
首先,他以自然界的实例为依据,指出“各种事物都有,在一定的环境里,才能发挥这种极致”。的确,老虎有深山老林荒野环境的相衬,才能表现兽中的威猛;游鱼有了清流深湍,方能彰显其自由;沙漠骆驼,只有茫茫大漠才能展示其英姿;空中大雁,只有万里长空,方能显出其矫健……万事万物,只有衬托,方能尽显其各自的极致。
其次,他又加以引申,与现实主义的典型论命题相联系,“这就是形色神态和环境的自然结合和相互发挥,这就是景物一体。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吧。这正是在艺术上不容易遇到的一种境界”。典型环境与典型性格的关系恰如景与物的关系,密不可分一方面,典型环境为人物性格的生成和发展提供了必要条件;另一方面,典型性格也必然地会从不同的角度反映出社会生活某些方面的本质规律,具有普遍性。
早期的孙犁以小说创作见长,如果说他前期的创作是人们所欣赏的那种清新隽永、充满诗情画意的“荷花淀”风格,那么,他后期的散文创作则显现出重理言志的倾向,表现为沉雄与蕴藉。而《黄鹂》可视为是有转折性标志的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