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20多天,就是段一士先生的八十寿辰。不用问,他的学生肯定会从四面八方赶来为他祝寿。这将是老人在兰州大学度过的第50个生日。
这位“兰大的一切都见证过”的老人,桃李满天下。半躺在沙发上,往事如昨,老人的话语坚定,“葛墨林就是我的学生。”
葛墨林,南开大学教授、中科院院士。和葛院士一样为大家所熟知的兰大杰出校友还有,中国徒步横穿南极第一人、中科院院士秦大河,暨南大学原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刘人怀,全国十大杰出青年、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水均益等。
始建于1909年的兰州大学,自建校以来,已培养各类专业人才10万余人。其中,近半人才为恢复高考以后所培养。
有人不无感慨地说:“上至省委书记、两院院士,下至乡镇长、车间技术人员,在西部各个领域,各条战线,都活跃着兰州大学毕业生的身影。”
此言不虚。作为中国最靠西边的一所教育部直属重点综合性大学,兰州大学在西部各省区的招生人数已占总招生人数的50%以上,成为惟一一所西部生源过半的直属高校。
数据显示,自1985年以来,兰州大学培养的各类人才中,留在甘肃工作的约占1/3,留在西部工作的毕业生超过了在西部的招生人数,这意味着相当数量的中东部学生留在了西部。兰州大学为西部培养和输送了一大批“养得起、留得住、用得上”的人才。
兰大并无先天优势。大家普遍认可的事实是,在重点大学中,兰州大学的生源属于二流,甚至三流,但培养出的学生却是一流的。兰州大学的本科毕业生素以知识面广、文化底蕴深厚、基础知识扎实,而深受用人单位好评。
从事学生工作近20年的兰州大学学生处处长刘宏,对用人单位的意见是再熟悉不过了,面对多方赞誉,他也不得不“王婆卖瓜”:“只要是用过兰州大学毕业生的单位,都对兰大学生勤奋、踏实的风格交口称赞。”
2006年,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在全国范围选聘158名后备人才,第一站就选择了兰大。实地考察后,将在兰大的预招计划扩大到了其总人数一半以上。之所以对兰大如此“另眼相看”,他们看重的正是兰大学生的踏实肯干和勤勉进取。
恢复高考后,从几百人的招生规模到如今各类在校学生5万余人,兰州大学走过了非同寻常的30年。
回想30年前的景象,满头银发的老教授杨建新感叹:“那时和现在没法比。”刚恢复高考时,他所在的历史系,只一个本科专业,十几名教师,教授“凤毛麟角”,学生20多个。
可如今的历史文化学院,4个本科专业,800名在校生,过去“可望而不可及”的博士生导师就有10多个。
在杨先生看来,这一切与兰州大学扎根西部,做足“西部文章”,密切相关。
把地域劣势变成学科优势
“做西部文章,创一流大学”,是1996年兰州大学参加“211工程”预审时,自上而下讨论催生的办学理念。但用历史的眼光看,兰州大学“做西部文章”,绝不始于1996年。
在任13年的老校长李发伸语气肯定:“其实早在1953年,国家把兰州大学确定为教育部直属重点综合性大学,兰州大学做‘西部文章’的历史使命就已开始。”
更多兰大人从内心认可:“做西部文章,创一流大学”,是兰州大学办学历史的总结,现实的选择,更是对未来走向的把握。
“如何做足西部文章?”兰大人思索中走向理性:地处西北,自然条件恶劣,这是兰大的劣势,但也是兰大学科研究的优势,“地域特色所派生的学科特色就是我们的生命。”兰大要走不对称发展之路。
可理念提出之初,也曾遭遇致疑之声:做西部文章,能创出一流大学吗?作为以基础研究见长的兰州大学,怎么还要强调区域的概念?
实践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西部地区以黄土、沙漠、戈壁、高原、冰川为代表的地貌特征,以干旱、高寒、风沙等为特点的脆弱生态环境,以敦煌、古丝绸之路、八千年中华文明、多民族和谐共生发展为表征的丰厚历史文化积淀,成为兰大人科学研究的富矿。
植根西部,成就了兰大人在沙漠、戈壁、高原、冰川、地球物理、大气科学、生物技术、干旱生态、草原生态、黄土高原综合治理,以及区域经济、敦煌学、西北史地、西部民俗、中亚研究等领域的事业。
科研处处长潘保田教授对此如数家珍,尤其是近30年的成就:
以中科院院士李吉均教授为首的西部环境变化研究团队,致力研究青藏高原隆升及其环境效应,提出一整套观点,在国内国际产生广泛影响。
以任继周院士为核心的研究团队,在国内率先将牧草引入农业,经过4年试验,在耕地面积减少18%的情况下,粮食单产提高60%,为西部地区农业产业结构升级和调整探索出有效的发展模式。
在人文科学领域,迅速崛起的敦煌学研究所和各方广泛合作研究,从根本上改变了“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国外”的局面。
长期的办学实践,兰大人把地域的劣势变成了有地域特色的学科优势。
建立在1965米高度上的兰州大学半干旱气候与环境观测站,周遭荒芜人烟。可就在这里,兰州大学所观测的数据,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备受研究世界大气气候变化科学家的重视。
“是优势,更是责任。”兰州大学发展规划办主任张正国说,兰大人在把地域劣势变为学科优势的同时,视“做西部文章”为己任。但并不是只做西部文章,而忽略其传统优势—基础学科研究的发展。因为他们明白,没有过硬的基础学科,做西部文章就缺乏后劲,难以长久。一代代兰大人视回答时代提出的要求为自己的办学乐趣,瞄准国家战略,紧扣国家目标,向高水平大学迈进。
学校党委副书记、副校长甘晖的办公室,挂着一张1∶380000的西部地图。这位1977年恢复高考后首批跨进兰大校门的校友,对“做西部文章”有着深刻的理解:“利用西部自然社会人文特色,凝炼学科方向,遴选优势学科,发展特色学科,形成新兴学科,履行对国家的,完成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肩负起国家责任。”
阻止文化沙漠东侵的脚步
2004年,时任兰大校长李发伸,在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时坦言:“如果从消极的意义上来说,我们这些高校就是驻守在西部的,防止科技和文教沙漠往东扩展的防沙站。”
事实上,兰州大学对整个西部的意义远不止这些。曾有教育部的领导明言:兰州大学只能办好,不能办坏,否则我们部署在西部的“桥头堡”就退到了西安。
一组组数据,记录着兰州大学对地方经济发展所做出的贡献:
目前,兰州大学与甘肃省14个市、州均有科技合作,涉及甘肃省83个县区的61个,科技合作覆盖率达73.5%。与地方政府、企事业单位共签订各类科技合同600余项,涉及合同金额8000余万元。
2002年到2006年,针对西部尤其是甘肃省地方性问题的项目,在兰大所承担的各类研究项目中占到60%以上,占所承担“973”“863”等国家重大、重点项目的71%。
其中,兰州大学与金川公司的合作堪称楷模。
金川公司是中国的镍钴生产基地,被誉为中国“镍都”。多年来,兰州大学的骨干专家长期扎根在金川,从事金属化合物的开发、找矿及矿体工程方面的研究工作,业已形成一批为公司带来良好经济效益的研发项目。
今年6月中旬,校长周绪红亲率30人代表团再赴金川公司考察,双方签署第二阶段建设协议。
“做西部文章”,不再是一句口号,而成了兰大人切切实实的行动指南。
民勤沙漠化防治与社区生态扶贫项目就是这一背景下的佳作,成为高等院校与政府、非政府之间合作的有益尝试。
地处石羊河下游的民勤绿洲,是保护河西走廊的一道天然屏障。但近年来,沙漠正以每年15米到20米的速度向绿洲推进。
民勤绿洲告急!温家宝总理曾多次批示:“决不能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以兰州大学陈发虎教授为核心的研究团队通过长期的观察研究,已经对该地区绿洲沙漠化发生、发展机制和水资源的形成演化过程形成成熟理论,提出“生态建设——社区经济发展”的良性循环模式。
3年来,依靠国际组织的资助,该团队成功实施了民勤绿洲沙漠化防治与社区生态扶贫项目,创造了奇迹——农民靠舍饲养羊致富了,直接危害农田的流动沙丘止步了,种草养畜和封沙育林等参与性社区生态扶贫长效机制形成了。
凝望墙头的“西部地图”,甘晖研究员由衷地说到:实践证明,兰州大学“做西部文章”的选择是正确的。当然,做西部文章,并不是就西部谈西部,把自己圈死在西部。
“我们是把西部的自然、社会、人文的很多问题放在国家的政策和战略大背景下,用国际的视野加以观察和研究。唯有如此,做西部文章才是高水平的。”
甘晖进一步阐述:“从西部大量的社会现实问题中,提炼和概括出一系列的科学问题,加以全方位研究,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方略和思路,使它成为推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政策导向和科技支撑。”
植根西部,从中汲取丰富营养的兰州大学,并没有像有人担心的那样,把自己办成一所区域性大学,而是立足西部,面向全国,昂首走向全国高校的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