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一旦同学们进了大学之后,像数学学科或者物理学科都有什么样的一些专业?包括它的一些主干课程要学什么?比如因为有些同学学别的学科会知道高数肯定要学的,这个学科的主要课程和下面的专业都有什么?
朱邦芬:我们基本上是这样,拿清华大学来说,我们现在物理系大概一年招生100个左右,但是我们的课程设置非常多样化,几乎可以讲我们差不多很少有几个同学学的课程完全一样。这里有一个很宽的选择余地,他刚进大学,大家都要学普通物理,普通物理就是相当于一个物理最基本的一些东西,我们同时进行四种类型的普通物理,给同学去学。
有一类就是传统的中国大学的普通物理,从原来苏联体系过来,非常严谨、非常深入,大家学得很深入。
第二种,我们的美国老师,不会说中国话,用英文讲,讲美国大学里的普通物理,教材也是美国的,全英文。它的好处是物理的图像很有趣、很生动,而且跟日常生活结合得非常密切。比如很多日常生活的物理道理,它的好处是这样。
第三种,我们特别强化实验,同样有一个老师,他同时讲物理知识,带你做实验,而且这两个是同步进行。
第四种,比较高级一点,是有些人经过物理竞赛,已经有一些普通的物理知识,是费尔曼物理,立足点更高一层的普通物理。
这都叫一门课,但实际上有四个老师通过完全不同的要求,适合不同类型的同学。比如你英文不太好的,当然不会选全英文。比如你的普通物理没有弄过一遍不会学费尔曼物理。比如你对实验特别有兴趣,同时强化实验跟理论。这只是一门课。讲起这一门课,实际上下面有四组课,第一学期、第二学期、第三学期都是这样。物理还有试验,其它三门课不是同一个老师带物理试验跟讲理论的,我们专门开了物理试验课,三学期,每学期都有物理课。我们差不多把数学系最基本的像代数、高等代数、几何、数学分析、高等微积分这些都要学,学完以后只是打一个最基础。物理跟数学前三个学期的课差不了太多。当然到第四学期可能有些分化,有些人喜欢学数学,这时他要学很多数学的后续课。喜欢物理的人要学很多物理的后续课。物理的后续课就相当于四大力学,分析力学、电动力学、统计力学、量子力学。相当于四个专业基础课。学完这个以后再看你是什么专业。比如你是对我们日常的固体物理,现在叫凝聚态物理,你首先要去上两学期的固体物理,然后要学高等量子力学,有的还要学量子常论,还要学激光光谱学,后续课程还有一大堆。比如将来你对反应堆有兴趣,对核能有兴趣,可能会再继续学核物理学。现在很多人要做计算物理,首先要学一大堆的计算物理。总的后续课还有很多。
比如有的同学对生命科学有兴趣,这时就可以选生物物理。打了一个基础以后,按照自己的兴趣去发展。
尽管我们一开始三学期的课一样,到后面就开始分很多分支。我们这里有一个优点,我们的学习实际上是两种,一种是一门课一门课,一本书一本书的学,这是传统的规规矩矩。还有一种学习方式,中国的大学原来比较欠缺,我们叫在研究当中学,或者叫渗透式学习,不是专门的一门课、一本书这么学,我们的同学一般三年级就跟着一个老师,到这个老师的课题组里去尝尝味道,看看研究怎么回事,看看这个老师的课题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他有很多东西不懂,不懂怎么办?你碰到一个不懂的地方,你把它弄懂,不管你是看书、问人、讨论,看文章、看文献,把这一点弄懂,那就行了,接下去再继续走。或者碰到第二个问题,又不懂,又来弄。通过在研究一个问题里面来解决问题,把事情弄懂,这也是一种学习。研究当中学习,实际上一个人一辈子的学习,都是这种。等于带着问题学,然后立竿见影,相当于这么一种学习。这种学习实际上是非常有用的。因为一开始可能几个点弄懂了,慢慢点多了以后就连成线,线多了最后就成面。尽管我们没有上过这门课,但是通过在研究实践当中,最后这门课最主要的知识都掌握了,这是另外一种学习方式。原来中国的学校里,老师对这方面的学习强调不够、重视不够。所以,我们第三年开始让一些同学接触研究实践,让同学掌握研究中学习的方式,这样的话,他们学习的主动性、学习的自主性大大增强。因为他对某一个问题有兴趣,自己就可以寻着这条路研究,有不同的问题可以跟老师、同学讨论。这种能力的培养我觉得非常关键,某种程度上它比你学一门知识更重要。
所以,我们想通过这两种结合,一种是一门课一门课的学。另外一种是通过在研究当中学。研究当中学,你也可以改变兴趣。比如这一个学期跟着这位老师研究一个问题,过了一个学期我对这个领域兴趣不是太大,或者虽然很有趣,但我自己的能力不适合这方面,我就换个导师,我跟着另外一个导师走另外一个方向。
所以,我们的导师甚至不限于物理系,可以整个清华找,甚至可以是整个北京找,我们可以到中科院,到北大去找老师。有的同学还到上海去找,比如对半导体很有兴趣,上海的老师做得好,他就找导师找到上海去。这样同学实际的知识、实际的能力,通过这四年本科的培养大大增加了,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将来可以做任何研究的事情。
主持人:其实相当于我们给他们一个平台,大家要在这个好的平台当中做事情,你自己有什么样的兴趣方向就做什么样的方向。
朱老师,比如很多同学都想知道,全国很多学校都会有数理方面的专业,清华大学的优势在哪里?或者我们的一些优势学科,包括好的做法能够吸引全国顶尖的同学们来我们学校读书,他的优势是怎样的呢?
朱邦芬:清华的数学、物理有非常好的传统,清华物理系的创始人叫叶企孙先生,他亲自培养了10位两弹一星的元勋,我们国家一共有23位两弹一星的元勋,其中10位都是听叶先生的课出来,而且叶先生亲自把他们带出来。像王淦昌当时1929年毕业,第一届毕业生,当时他的教授就是叶企孙,他几乎所有的物理课都是叶企孙一个人教的,而且叶企孙不光教他物理,还教他怎么做人,怎么研究。叶先生的教育思想很简单,三句话。一个是只授学生以基础知识。第二,重质不重量。第三,理论跟实验并重。当时解放前清华物理系,是全国的物理系,叶先生培养了一大批人,是这么一种理念。当然后来解放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中断了,但我觉得最近这十几年慢慢慢慢这个理念又恢复了。特别是在我们清华大学,现在是比较系统的研究了叶先生的教育思想。所以,研究我们在培养学生这一块,清华物理系花的力量应该讲是很大很大,甚至是可以跟国外的大学课比。比如普通物理,物理系的同学四种课程同时开,据我所知世界上没有一所大学物理系是这么做的。另一方面,我觉得我们现在师资力量应该非常好,我们物理系有9位中科院院士,还有10位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还有7位教育部的长江特聘教授,有3位中组部的教授。我们的师资非常强。
我们要求我们新进的教师,比如给他副教授,我们要求他的水准应该高于现有教授的平均水准。有的求职人就问我,什么是你们现有教授的平均水准,我说我们有这么多院士,有杰青、长江学者,不好平均,我说我们教授差不多50个,其中大概有25个是有这种头衔的,所以我说教授的中位数大概就是能够拿到杰青,如果你有希望在2、3年内拿到杰青,就相当于你的水平是相当于我们教授的一个中位数、平均水平。所以,我们有非常好的师资。
我想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师资,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招了全国的一批学生。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在讨论,为什么中国培养不出杰出人才?这个问题我自己是有想法的。我觉得真正一流的拔尖创新人才并不是你教室里面上课上出来的,最重要是要给他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什么是好的环境?这里面第一条就是我有一批最出类拔萃的学生,他们聚集在一起,他们之间有很好的讨论的风气,互相激励,互相去研究,互相去争论,去辩论,然后他们自己去研究东西,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好的环境。所以,我们集中了这么一批优秀的学生,我们要保持良好的学术氛围,又要有老师指导他们,可以出很好的人才。如果让一个人闭在那里,很难做出贡献。但是如果有一批人聚集在这里,他们的成长比你一个人的苦思冥想要产生快很多。这一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另外,好的老师、好的学生,还要老师是不是肯投入。你把你的主要精力放在自己追求自身发展,还是把你的很多精力投入到培养学生成才。我觉得我们的学校这方面的空气、氛围是比较好的。
我们是一个研究型大学,每个教授有三项任务,你要教学、研究、服务社会。但其中最重要的,我们这三项工作中心是要培养人才,教学是第一位的,科研是第二位的。所以,我们系形成这个共识,我们这批好的老师舍得投入精力去培养学生,这一点是非常大的一个优势。
主持人:您刚才谈到一方面是氛围,另一方面是老师。我们学院的同学特别是本科生的同学有没有可能跟我们学院的研究生、博士生交流,包括平时像您这样的,有没有可能给本科生的同学上课和对话呢?
朱邦芬:我今天上午就上了本科生的课,我是一个礼拜两次课,每次是两节,我每年上一门本科生课,两年上一门研究生课,上课大概是这样。我们有一个研究计划,本科生从三年级开始可以选导师,有不少本科生选我做他们的导师。我每一个礼拜开一次组会,这些本科生每次都参加,他们一开始不太懂,不懂就慢慢问,一开始慢慢硬着头皮,在研究当中学习,渗透式学习,这样慢慢他从不懂到懂,从知之甚少到知之甚多,慢慢成长起来。
另外,我们系有一个制度叫教授值班制度,每天下午都有一位教授值班。我们的任何学生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这位老师去问,去跟他谈。另外,我们有指定每个本科生有位导师,一个是得给学生上课,有的学生没主动性,我们为每位同学指定一位老师做他的导师,这位导师主动找学生。一个是学生有问题可以随时找到老师,另一方面,每一个导师又经常去关心在他名下的这些学生有什么问题,比如碰到一点什么困难,心里上有些什么事想不开。两方面结合,总的来讲,再加上课堂方面的结合。包括在一个组里研究生跟本科生的交流。
总的来讲,很多学生应该讲我是比较了解的。我每年都给很多学生写出国推荐信,我的推荐信不要别人写,都是我自己写。我是确实了解这位学生,知道这位学生的优点是什么,缺点是什么,他有什么闪光点。这样我的推荐信应该说是比较有作用的。因为人家一看,确定写信的人是了解学生的。当然有的学生我不了解我就不写,我说我如果不了解你,我写出的推荐信干巴巴的几条,没有血没有肉,这种推荐信起不了作用。
我自己感到总的来讲我对我们系两头的学生,学得好,学得特别拔尖的,或者学习特别有困难,有问题,对这两部分学生相当了解,相当熟悉。
主持人:其实这两部分的同学,一部分在您的帮助之下越来越好。另外一部分同学在您的帮助之下会迅速找要自我,抓紧时间去学。
朱邦芬:我自己有一个想法,我们所有的学生都很优秀。有些学生暂时碰到一点困难,这些困难其实无所谓。一门课考试不及格无所谓。但是如果这门课考试不及格最后丧失了他的自信心,这是非常有所谓,这是很重要。尽管有的同学上我的课,可能他学得不太好,考试不太好,但是我觉得我们始终要鼓励同学,使他始终保持自信心,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我们系里的老师都对学生尽量从正面去引导他们,去鼓励他们,使他们充满自信心。学生有了自信心之后才敢创造,有创新,敢批判别人错误的想法。如果你老觉得自己受压抑,觉得别人行我不行,他的聪明才智反过来发挥不出来。对中国学生来讲这一点很重要,中国人很聪明,但为什么真的科学技术上,我们大的创新发明不多?我觉得这跟我们学校培养学生自信心,培养学生批判性思维这方面是不够的。
主持人:朱老师,其实我们今天没有办法把数理学科都了解得非常透,大家如果还想对这个学科有什么了解,或者想对我们学院有什么了解,您能不能提供一些查询的方式,比如图书还是怎样的一些方式?
朱邦芬:当然知道我们系的历史,可以查几本书,一个是我们系有一个退休的老教授,叫虞昊,他写叫《中国科学的基石》,讲叶企孙的教学理念,他培养了什么学生,他对中国科学技术的贡献。这本书实际上反映了清华大学物理系早期的历史,这本书很好很好,很多人看了都流下了眼泪,非常感人的一本书。
如果了解现在的历史,我曾经在2009年清华大学物理系建系80周年,我编了一本书叫《清华物理系80年》,介绍了清华大学物理系前80年的历程。这两本书可能对了解我们系有些帮助。
如果你想了解最新的一些情况,可能上我们系的主页点击一下,看看有点什么新闻,有点什么科研进展,培养的学生最近怎么样了,可能这几个渠道都可以。
主持人:我们今天节目要接近尾声了,您有什么要叮嘱同学或者是什么样的祝福送给他们,在这里做一下小结。
朱邦芬:中国的青年学生应该有志气,有抱负,我们中国人应该做出世界上最的工作,做出第一流的研究,第一流的创造发明。中国不简单是一个世界的工厂,我们还成为世界的大脑,世界发展的一个发动机,我们中国的青年学生应该有这种抱负,有这种志向。
主持人:今天感谢您来到聊天室和大家进行交流,同时感谢在线网友的全程关注,本次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大家!
朱邦芬:谢谢。
朱邦芬院士详解清华理学院教授值班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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