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樱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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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又红了。

我看见,满树的樱桃和母亲的微笑,出现在阳光里。母亲依然穿着青布长衫,系着绿色腰带,黑色的绣花帕,遮住了她额头上的皱纹。母亲习惯仰望,而那一颗颗夹杂在绿叶中若隐若现的樱桃,与其说是自然赋予它美丽的容颜,还不如说是母亲的眸子滋润了它。

母亲的脖子在久久的凝望中变得光滑美丽,那片樱桃林也在母亲的注视中逐渐长大。

母亲不是本地人,小时被婆婆带到这座半山腰的村子,长大后,在村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同样也不是这座村子的父亲。父亲是一位老实人,平时寡言少语,可做起农活来有条有理。当改革的春风翻山越岭曲曲折折地吹到我们村子时,我们家分到了一头谁都羡眼的大公牛和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一亩多土地,那种喜庆,那种措手不及的“惊喜”,哪怕是事隔多年后,母亲也记忆犹新。

如果说我们两姊妹是母亲疼爱的孩子,那我们在母亲那里得到爱,应该不算是完整的,因为母亲的爱,还有一部分留在那片一亩多的土地上。

每一粒接触过母亲双手的土壤,都会感觉到她对土地的那份热忱,可拮据的生活提醒着一直埋头苦干的母亲。

母亲很沉静,她在用一种更为安静的方法,思索着那段磕磕绊绊走过的路……

平生受到母亲唯一一次严厉责骂而被打屁股的事情是那次我回到家中,看见有许多直直的树苗,于是随手取了一棵,折断树根,准备放牛时用来当牛鞭。正当自己为这一发明得意忘形时,母亲回来了,她拿过我手中折断的树苗,从地上拾起树根,把树根和折断的部位拼凑着,见不行,眼睛里开始闪烁着泪花。

第二天早上,母亲拿着四爪,弯着身躯,打理平整着那块土地,一切弄好之后,用锄头每隔两三米挖一个坑,然后将一棵棵树苗放进坑里,又把旁边的土壤盖上去,一瓢瓢清冽的泉水和着母亲的汗水融进了树根。

从那天开始,我终于知道,树苗的名字叫樱桃,母亲用来摆脱我家贫困的树。

它果然是一种神奇的树,就像母亲的愿望急于实现一样,在母亲种下树苗的第三年,树就结出了果实。但是,母亲却阻止了我们贪吃的欲望,听说试发的樱桃不能让小孩吃。于是母亲拿来一个大盘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绿油油的树叶,摘下躲藏在里面寥寥无几的樱桃,供奉在堂屋的家神上,忽闪忽闪的清油灯,把一粒粒红得艳丽的樱桃,照得更加诱人。

父亲离去后……

母亲话语越来越少,习惯在太阳出来之前来到樱桃林,用那双渐渐变得粗糙的双手,一遍遍,一遍遍地抚摸着樱桃树。看看树杆,看看从叶子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

一亩多地里,再没有播种过其它的粮食,母亲说,只要有樱桃林在,这里就足够了。

充足的养料,让樱桃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每年农历四月,是我们全家最为忙碌的时候。满树的红樱桃压得大树喘不过气来,这时母亲会提前准备好许多“丫”字型的树叉,我们两姊妹帮忙把压弯的树枝往上推,母亲用树杈把它们撑起来,看见树枝有了“拐杖”,母亲开玩笑地说:“现在好了,这棵树老头终于不用担心摔着了。”

樱桃的采摘期最多为三周,在三周里,必须全部摘下所有树上的樱桃,尽管摘樱桃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也忙坏了我和姐姐。我和姐姐负责树上采摘,母亲负责把樱桃背到街上卖。

母亲出售樱桃时,从不夸奖自家的樱桃如何好,只是简单地说:“尝尝吧!如果可以就买。”母亲的真诚,樱桃的味美,使得我们家的樱桃总是供不应求。

欢笑声、歌声像一个个快乐的音符,荡漾在四月的那片樱桃林里……

白天,母亲来来回回的奔波在市场和樱桃地里,似乎有许多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力。夜晚回到家,交代我把一天的零钱整理好,自己却经常等不到吃晚饭就靠着沙发睡着了……

随着精心的呵护,那片最初期望改变贫困生活的樱桃林,渐渐的改变着我们的生活。

母亲老了,绣花帕下两鬓已经斑白,可是,母亲依然不愿离开那片樱桃林,她说:“离开了,我的心里就会空荡荡的,在这片樱桃林里,即使我生病了,在树林中走走,这病也就像好了。”今年四月,又是一年樱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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