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环
2011-12-27 08:40姜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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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丫鬟美玉铁匠
姜红梅
明朝苏州有户富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莲娇，这莲娇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更是刁蛮异常。
这天晌午，莲娇带着丫鬟出门闲逛。走到街口，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热鬧，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屠户在取狗宝。
那屠户两手在狗肚子里来回扒拉，手一扬。狗血竟溅到了莲娇脸上，莲娇吓得眼前一黑，就要摔倒，旁边一个书生见状，赶紧相搀。莲娇稳住心神，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搂着，不禁又羞又怒，有心骂他几句，但见书生潇洒英俊，一时竟看痴了。还是丫鬟反应过来，一拍那书生的胳膊：“放开我家小姐！”
回家后不知怎的，莲娇对那书生念念不忘，满脑子都是书生的影子；最后她一跺脚：“我要找到那书生!”
莲娇派人多方打听，终于查明书生在街上摆了个字摊，靠给人撰文为生。这天，莲娇带着丫鬟，悄悄出门去找书生，不料刚走近字摊，莲娇就差点气昏过去一只见一个青布衣裙的姑娘陪在书生身边，帮着磨墨铺纸，形影不离。丫鬟赶紧把莲娇拉到一边，找人一打听，这才知道，那青布姑娘是书生的意中人，他们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还好，青布姑娘还未嫁给他。
丫鬟见莲娇失望的样子，就安慰她说：“小姐，你不用伤心，他们还未成亲，你若喜欢那书生，就把他抢过来。我们是高门大户，小姐你也长得沉鱼落雁，哪能输给一个布衣姑娘？”
莲娇听到这里，转悲为喜，就把心事和父亲说了。父亲哈哈大笑：“这算什么难事?我叫人送去重礼，再给你良田百亩当嫁妆，他能不愿意吗?”
莲娇听了，却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这是女儿的大事，又不是花钱买家丁，女儿的意思，还是要智取。”
于是莲娇让父亲出面，把书生请到府里，给他安排了一些誊写的小活，目，的就是让莲娇有机会接近他。从此，莲娇隔三差五就去看望书生，给他送炖鸡汤、煲燕窝，有时还硬拉书生一同吃饭。一来=去，书生也对莲娇生出几分好感，但好感归好感，书生始终和莲娇保持着一定距离。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天，莲娇终于等不及了，就让丫鬟递话，表示想与书生结为百年之好。书生闻言有些尴尬，话已挑明，如果拒绝，就驳了大小姐的面子；如果答应，自己岂不成了负心郎?莲娇知道书生心中还惦记着那个青布姑娘，便再三逼问，书生被逼得没辙，只好托词说：“婚姻大事，须经父母做主。要不，等到八月十五，你和她一起到我家，让我父母定夺。”
莲娇听了这话，满心欢喜，回到屋里，就把所有漂亮衣服一一试穿，一边试穿，一边问丫鬟：“这件怎么样?”
丫鬟咬咬嘴唇，说：“小姐，依我看，这些衣服随便挑出一件来，都要远胜那青布姑娘，只怕……只怕到时候小姐戴的耳环添乱。”
原来那时候，女子出门做客，总要佩戴耳环，这耳环又叫“羞耻环”，不仅有装扮作用，还能规范女子的姿态行为。如果女子行为不稳重，前仰后合，摇头晃脑，耳环就会随之摇晃不已，左耳环碰到女子左脸，意为“羞”，右耳环碰到右脸，意为“耻”，因此，这羞耻环对女子来说极为重要，既要它美观夺目，衬托主人的美貌，还不能让它“抢戏”。万一左右摇晃不已；那可就大煞风景；
丫鬟说莲矫的耳环可能添乱，就是指的这事。莲娇从小刁蛮任性，行为不受约束，别说颠步扭腰，就是说话腮帮子动大了，耳环也会摇晃个不停。莲娇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听丫鬟一说，不由直叹气：“唉，见书生父母时，耳环若是叮叮当当晃个不停，人家会说我没教养，这可怎么办?”
丫鬟想了想，说：“小姐，这种关键时刻，你要佩戴乖耳环。”
莲娇眉头紧皱，问道：“乖耳环?那是什么?”
丫鬟说道：“乖耳环就是听话的耳环，戴上后不会轻易晃动。我听说，有个李铁匠最擅长傲这种乖耳环。”
丫鬟告诉莲娇，她偶尔听人说起，李铁匠是本地的一位奇人，手艺精湛无比，大到盔甲铁犁，小到针尖细丝，无一不精，听说，李铁匠年轻时还为朝廷大将打过护国宝剑呢。
莲娇听罢，心急火燎，带着丫鬟出门，竟亲自去找那李铁匠。到了地方一看，李铁匠的铁器铺颇为简陋，一个大火炉就占去了半间房，木架子上、地上摆满了铁条铜疙瘩什么的，李铁匠本人也是其貌不扬，看不出有何才能。
莲娇有些失望，她斜了李铁匠一服，大大咧咧地问：“你会打耳环?”
李铁匠点头：“当然，这不算什么。”
莲娇嗯了一声，说：“我要你给我打一副羞耻环，要漂亮精致，最最重要的是，让它少羞臊我。”说完，莲娇把一块上等美玉和一锭金子交给李铁匠。
从莲娇一进屋，李铁匠就仔细打量着她，这时，李铁匠接过美玉和金子，突然问：“姑娘，你喜欢用左手取物?”
莲娇是左撇子，李铁匠一语点破，她着实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让你打羞耻环，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铁匠微微一笑：“要是你只图耳环漂亮，我自然不会多问。可你要的是不会羞臊人的乖耳环，当然要做得精细些。普通人遇事习惯伸右手，右肩往前歪，右边的耳环就会往前探，因此，右耳环总是晃动得更厉害，为了少碰人的右脸，就要把右耳环做得稍沉一些，但如果右耳环太沉，又与左耳环不相称，这中间的分量火候要拿捏得当。你与常人不同，喜欢用左手，打制耳环时正好相反。”
听李铁匠这么一说，蓬娇不由刮目相看，原来小小一副耳环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这时离中秋节还有半个多月，莲娇问李铁匠：“半月内能不能打造完?”李铁匠捋捋胡子：“十天就可完工。”
莲娇是急性子，虽然李铁匠说十天就能完工，但她还是不放心，就派了几个家丁守在铁匠铺门日，把别的客人都挡在门外，好让李铁匠专心为自己打制耳环。
这天，莲娇亲自跑去铁匠铺查看；她站在李铁匠身旁，一会嫌花样不够精细，一会要再镶块宝石上去，李铁匠被搅得心烦意乱，一个没留神，美玉从手中滑落，断为几块。磋娇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大骂了李铁匠一顿，只得命人再取美玉重新打磨。时间紧迫，莲娇怕耽误了日子，日日派家丁催促，李铁匠只能起早贪黑，加紧赶制，一次竟累得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在地。
这天，羞耻环终于完工了，莲娇来取货，忽然，她远远地看到书生和青布姑娘从铁匠铺里出来。莲娇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醋意，看来书生还是偏向青布姑娘，两人一定也是来找李铁匠打耳环的，但她又一想，中秋节马上要到了，纵然他们要打耳环，也来不及了，而且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只要自己到了书生家里，好好施展一番手段，还怕不成吗?
莲娇回到府中，把李铁匠精心打造的羞耻环戴上，前后左右晃动身体，那耳环虽然也随之摇动，但幅度比普通耳环小了许多，很少碰到脸。莲娇兴奋不已，这下心里有谱了。
中秋节这天，莲娇佩戴着珍贵的
耳环，身后丫鬟仆役捧着礼物，前呼后拥地来到书生家中。到了书生家门日，莲娇见那青布姑娘也正好走来，只见她脸色憔悴，精神欠佳，戴着一副极平常的耳环，那耳环黑漆漆的，竟像是铁打的；又丑又旧。青布姑娘见莲娇也来了，便上前打招呼，莲娇见她每走—步都十分吃力，耳环也随着晃个不停，原来青布姑娘不知何时竞崴了脚!莲娇暗暗好笑，心想，这回我赢定了。
两人来瓢屋内，见一位老太太端坐椅上，莲娇心里明白，想必这就是书生的母亲了，自己可得好好表现一番!
老太太见到两位姑娘，十分高兴，亲自到厨房端出一道道美味佳肴，留两位姑娘吃饭。莲娇一心要讨好书生的家人，便故作殷勤地帮老大太端这拿那，端的时候小心翼翼，特意将碗端得平、走得稳，那对精心打造的羞耻环果然争气，一点也没有晃动，这时她见青布姑娘也一瘸一拐地帮着端菜，心里一动，便悄悄伸出脚来一绊，青布姑娘被绊得一个趔趄，手里捧着的汤洒了一大半，耳环也随着剧烈晃动起来。
蓮娇看了笑起来：“哎呀，这位姑娘，你戴的是什么耳环呀?晃得把脸都拍肿了，叮当叮当的响声，八里外的狗都能听见!”
“不，玲儿的耳环才是最好的!”这时，从里屋走出来一位老者，莲娇一看，吃惊不已，来人正是李铁匠，原来他竟是书生的父亲!这时，莲娇才知道那青布姑娘原来叫玲儿。
李铁匠说：“当年我偶尔得到一块陨铁，我用陨铁打了一对护国宝剑，剩下的边角料就抒了一副羞耻环，打算送给将来的儿媳妇，因为陨铁比金子还稀少，比美玉还坚硬，寓意情有独钟、天长地久。这副羞耻环，我前几天已经送人了，现在就戴在玲儿的耳朵上。今天她的羞耻环叮叮当当晃个不停，那是因为她扭伤了脚。”接着李铁匠问莲娇，“你知道她是怎么受伤的吗?”
莲娇此时目瞪口呆，愣愣地摇摇头，李铁匠叹道：“那几日你逼我赶制耳环，我累得吃不消，玲儿知道后，熬了补药送到我铺里，她怕药凉了，路上走得急，卜不小心就扭伤了脚。”
莲娇听了还不服气：“可是，我也是真心对公子好啊!”
李铁匠叹了口气，还没说话，老太太先开口了：“姑娘，你的事我已经听老伴和儿子说了。唉，要是真心对一个人好，怎会连他的家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真心，是表面功夫。羞耻环，羞耻杯，最要紧的并不是耳环，而是内心。姑娘你的耳环名贵无比，我们小户人家实在高攀不起……”
听到这里，莲娇只觉眼前发黑，满脸发烫，暗想，这回，自己可真是彻彻底底“羞耻”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