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苏
有时候,一样食物给人留下的记忆,远比一顿暴打更深刻,更烙入骨髓。
对小素而言,不能对她提一种叫做麻球的小吃。金黄黄的,包了红糖馅、滚了白芝麻、入了油锅炸的糯米点心。
童年时,家境清寒。三间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草房,三棵李树、两株桃树和屋后的一片竹子,就是家里的全部不动产了。好在那时也没过过好日子,并不觉得有多苦。
爸爸出门做工去了,小素和哥哥、弟弟跟着妈妈、奶奶在家务农。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庄稼相依为命。汗流进土里,饭盛在碗里,日子过得简单而寂静。只是,妈妈一个人的劳作对一个家庭的生存来说,几乎就是螳臂当车,饿肚子是经常的事。
一天午后,村里给在田间割稻的人每人发了一个麻球,这在当时是极为奢侈的享受了。别人领了麻球都就势到田边坐下,边吃边歇歇力,妈妈拿到麻球后却以不饿的理由用报纸包了急急揣入怀中。
傍晚,当妈妈小跑着回到家,献宝似的把那个珍贵的麻球展示在全家人的面前时,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欢呼,谁都没有说话,唯有麻球的香迅速弥漫了整间堂屋,那个香啊,要人命的香。妈妈突然意识到,这一个小孩拳头那么点大的麻球五个人怎么吃呢?似乎坚强得什么都难不倒的妈妈突然崩溃大哭……
那个麻球是在一家五口人的抱头痛哭中,奶奶拿菜刀切成了五小块,大家就着泪水分吃了。那麻球的香甜和妈妈泣不成声的辛酸,成了小素心里永远不能忘怀的痛。那天,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自己如果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人买一大筐的麻球,让妈妈再不用为了如何让全家人分吃一个麻球而纠结,而伤怀。
多年后,小素在城里赚到了第一份工资,除了留下吃饭的钱,她真的全部买成了麻球,拿竹筐装着,一路换乘长途汽车风尘仆仆地送回了家,虽然那时家里的境况已好多了。那天,全家围着一筐麻球又哭了,不过,这回是因为高兴。
即使现在什么都吃得起了,即使已随时买得起几个车皮的麻球了,小素依然不能笑谈麻球往事,一说起仍会哽咽。而让妈妈高兴,让亲人幸福,也成了她一生追求的理想。
麻球很小,岁月很大。岁月都滚过去了,麻球却留下了。
如同,断腕之痛容易忘却,针尖似的痛,却可能会跟随一生。
而有过痛,才会懂得生活,才会珍惜不痛和学会感恩。
摘自《小心轻放的光阴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