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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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田建新

  又至母亲节,我恍然若失。

  昨天,昨夜,窗外有微微的风,树下有沥沥的雨,当是在为我的母亲缓缓弹奏温柔而悠长的安眠曲。

  细细算来,母亲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有两百五十二天了。躺倒数月的坚强的母亲,终于还是去了那个地方,从此远离病魔,毫无痛苦。母亲是否有遗憾?按照她的说法,她是去了天堂,到了极乐世界。然留下父亲一个人,时常呆呆地深深地想念,想念他们风雨六十三载的相濡以沫和相敬如宾,想念共同经受苦难却矢志不渝,想念超过一甲子并不平顺和富裕的共同生活。母亲的遗容被父亲挂在床头,特殊的日子,就郑重摆在堂屋正当门的桌子中间,我们回家第一眼就看得见。也许母亲热了,所以微风吹拂;想必母亲渴了,一场初夏的雨落下。

  天明前,风渐息,雨已住。那就早早回家陪陪老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以为也是在陪她,她仍会微笑,欣慰地说,你们都长大了。她不用担心,家里的一切,父亲会向她娓娓诉说。

  父亲的小型脚蹬三轮车是他行路的工具,类似一副拐杖。父亲因多年种菜买菜养家,拉着架子车走了太多的路,吃了太多的苦,留下了老寒腿的病,虽不太重却偶有发作。父亲一个人的跟班儿,也是他如今平时的伴儿,那条小体型憨憨的黄狗,平时总跟在父亲三轮车的后面或左右。它不怎么爱大叫,甚至很少听到它叫声,更没有过狂叫和吓人,温顺的就像这初夏的暖风。见到我们回家,这黄狗有时有些含羞躲在一边,有时也围着我们转,嗅我们的裤腿舔我们的脚尖。如今父亲有条件享用更好的营养和食品,但父亲坚持一个人做饭,父亲只能吃些煮的烂烂的容易消化的面食和菜蔬。这狗儿就容易得便宜,能吃到好多好的东西,长得肥肥的,就更温顺可人。

  父亲的小马扎儿,总是与车随行。望见父亲时,他就坐在离家不远新修的文公庙的南墙下说话,阳光暖暖的,小黄狗卧在他身边,一旁停着那辆枣红色的三轮车,这景象看来很闲适。我们都不止一次劝慰父亲,希望他想得开,不孤独在家,常出来转转,常和前后街的几个老人说说话,了解一下当下的社风民情,适当凑一下热闹,便心情轻松,能把身体养得好好的。父亲还真的不错,应是参悟了人生,身体好像比伺候母亲时强多了。父亲反倒安慰我们,说你娘也算高寿,一辈子积德行善,走得安好放心,这就是修来的是福,说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我会很好的。

  父亲老远就看见我们,并不答话,旁边的人也指给他看,意思是说你们家的人来看你了。父亲慢慢收起马扎儿,朝大家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要离开,然后慢慢推车开始回家。我们就慢慢跟在后面走,问父亲还需要什么。他像自说自话:“需要什么呢?什么都有。”

  楼房渐渐成了农村建筑的主流,而且高度不断攀升,水泥地面也坚硬地遮盖了院落里的黄土,很少照得下来阳光。我家老屋依然在,院落底色陈旧,院里还种了几种青菜,两侧老树枝繁叶茂,这才是情怀里老家独有的气息。老房子虽有破损,早几年修缮后还算坚固,父亲说他正适合住这样的房子,一切都熟悉,样样接地气,有农家的味道。我想最要紧的是,这里留有母亲的味道,那些家具物品的摆放,多是保留了母亲生前的形式。(m.talaoshi.com)这老房子的骨架里,就砌有母亲和泥父亲拖出来的土坯。几十年过去了,那时我还小,不怎么记忆得清晰,曾经只知道玩泥巴时的快乐,不知道他们的汗水和辛苦。

  我们开始张罗做饭,父亲从床头墙上摘下母亲的遗像,轻轻地擦拭着毫无灰尘的玻璃和框架,然后郑重地将它摆放在正当门的桌子上,搬把椅子坐在门边。我们要打开电视和碟机给父亲放戏,父亲摆摆手,说今天不听戏了,说那些唱词他都能背出来。

  我们疑惑。

  父亲说:“我不老,还不糊涂,电视里都说了,知道今天是母亲节。虽然是洋节日,但这节日特别好,你们也正好回来看看你娘,我今天是傍了**福了。”

  我说:“爹,你知道还有父亲节吗?”

  父亲茫然。

  然后,他慢慢说:“要是有的话,也请你娘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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