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相约到永远,终点有谁知道,红颜已退白发飘,这一生还是你最好……”这是电视剧《金婚》的主题曲。在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中,我的父亲母亲相知相伴,走过了58个春秋。
父母亲订婚时到照相馆照的照片上,母亲甜美,父亲英俊,脸上都是会心的笑容。他们育有三男两女,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从相识相知直到相依相守,步入老年更是相互搀扶、彼此照顾,共同品尝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也磨砺出共同的幸福生活。
父亲是中学老师,母亲是机关干部。他们追求淡泊,不慕新潮,携手相伴。父亲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承担了更多家务。他经常乐呵呵地说:“有情饮水饱,知足菜根香,平安健康、家庭和睦、儿女孝顺……我天天都高兴。”有次喝了点小酒,他笑眯眯地看着母亲说:“我年轻时在北京工作,你妈在太原。我从北京追到太原。有你妈相伴,我们哪都不去。就在太原赏春天的花、观秋天的雨、游夏天的水、看冬天的雪,这比什么都幸福。”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充满着温馨,充满着对母亲深深的眷恋。
风风雨雨50多年,穷过来了,苦过来了,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和老伴永远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然而,2007年冬,平静的生活戛然而止。母亲得了重病。母亲去世那天,我扑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父亲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脸色惨白,苍老了许多。他并没有表现出剧烈的悲痛,但是一下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给他水,他就喝,给他饭,他就吃。其余时间便坐在自己房间,或对着母亲的遗像发呆,或坐在书桌旁颤抖着吸烟,好像精神上完全垮掉了。
我明显感觉到父亲的衰老,有时回家闻到了饭菜的糊味,肯定是他忘记了关火;好几次出门忘带钥匙,儿女回家常敲不开门,因为父亲听不到,还常常打岔。我回家发现水壶里水是温的,他煮了开水,却忘了灌暖壶,每到这时,我都心里疼一下,我那么精明的爸爸,怎么一下子就老了?
他常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整理着发黄的相片和翻读了无数次的信件。它们有的边角皱卷,有的字迹模糊。那里有曾经八口之家生活的点点滴滴,有父亲与母亲记忆中的美好。多少情感,在这微缩的方寸之间得到再现。映入到父亲眼前的,都是母亲的影子。“淑仪……淑仪……淑仪啊……”他会不知不觉地、每天晚上都喊母亲的小名。这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是那么沧桑、沙哑、疲惫,有一股震撼心灵的孤独感。“爸爸,你醒醒。”我给父亲擦干脸上的泪。他睁开眼,看了看哭得跟泪人似的我,想说什么,但没说,慢慢闭上眼……我的心再次震颤。我分明看到父亲的眼角又浸出一道道泪水。“你做梦了吗?”父亲摇摇头,闭上眼,老泪横流。
“淑仪……淑仪啊……”不一会儿,我又一次听到父亲喊母亲的名字,我的心在滴血,在颤抖……我伸出手,摸了摸父亲的脸和额头。父亲的额头上多了不少皱纹,当年的父亲,曾经那样的乐观、健康,风趣、儒雅,如今任胡碴疯长,任头发油腻。父亲,不仅身体被击垮,就连整个人的意志都消沉得很,没了生活的信念和勇气。
聚散之间,便有了跌宕起伏的人生。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心碎。
不久,父亲住院了,我和妹妹给父亲擦身、按摩,一天几遍,从未间断。我们兄妹几个以及彼此的爱人帮老人修指甲、剪头发、拖地、打水……为老人做着一切。父亲在医院里治疗了半个月才得以恢复。
父亲每天下午总会在窗户边眺望,等待儿女来看望他。儿女要走了,他一直送到门口。然后从南面阳台走到北面阳台,我扭头,总能看见老人手里拿着报纸卷朝我们挥动,远远地看着我们,直到不见……
那天,灰蒙蒙的雾霭散成长长的碎片,随风飘去。父亲离开我们去和母亲团圆了。
父亲啊,我只能用苍白浅薄的文字,记下你压抑的感情里的点滴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