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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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裹着毛毛的雨丝,像幽灵一样游荡于灰茫茫的天空与一派萧条的田地之间,偶尔有颗雪粒愤怒地撕破雨网射向地面,一滚两滚之后又转瞬即逝。老天爷的情绪总是保持着阴沉沉的稳定,灰着脸儿感染着它所面对的一切,向人们宣告着这是冬天的主宰。

又一个无雪的冬。

冬天不下雪不知道这里的老天爷是否感到遗憾,在我眼里不是漫山遍野的白色、没有雪花纷飞的冬天,就像看到一个高雅漂亮的女孩突然从坤包里摸出一支烟来旁若无人地叼在猩红的嘴上一样别扭。我的家乡自从我出生一直到我离开每年冬天都下雪,而且特别是到了春节前下得很大很大,大得有时连我那发誓死也要死在山上的猎手爷爷也不好出门,只好百无聊赖地和他的孙子们玩扫开雪用谷子诱来麻雀用篾箩罩的游戏。爷爷不吃麻雀也不用猎枪打麻雀,他说麻雀是山神派来吃虫子的,虽然有时也偷吃地里的谷子,猎手吃了麻雀,猎枪打了麻雀,山神爷一不高兴便叫他再也打不着野物了,因小失大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猎人的所作所为。

我小时候也疯狂地爱着打猎。为了达到让爷爷同意带我去打猎,我和爷爷那宠物——猎狗的关系几乎发展到了亲如兄弟的程度。爷爷见我如此亲近和爱护他的猎狗,终于在一个冬天的某一天说服了奶奶让我走出了她的怀抱,帮他提着盛火药的牛角去山里打野兔。那天前刚好下过一场小雪,山里的雪地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我不知道的野兽的脚印,每看到一行脚印,爷爷便指指点点滔滔不绝地给我讲着他那让我更加佩服不已的“猎经”。为了我的安全和不影响他的打中率,爷爷总是要我跟他保持距离。山上北风呼啸,我那套在棉衣外的有些大的罩衣随风猎猎飘扬。

那天爷爷一直打到他自己说饿了的时候才返回。我始终一蹦一跳地顶着风跟在他后面没有说过半句冷。爷爷很高兴打了八只大野兔,他说“八”是个吉利的数字,回家后可以去卖个好价钱给我买件新衣服让我过个高兴年。我没说话悄悄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早上奶奶偷偷塞给我的一个熟地瓜,变戏法似地跑到爷爷面前拿了出来,爷爷笑呵呵地看了看地瓜又瞧了瞧我,问:“你饿吗?”我摇了摇头。“就算爷爷沾你一点光嘛。”于是一个地瓜我一半爷爷一半,皮归猎狗,一路欢乐。

记得就是那次打猎回来以后,九岁还不到的我便再也不到奶奶怀里撒娇了,虽然妈妈不在身边,爸爸在外忙工作。爷爷夸奖我是个小男子汉,将来长大后可以接过他手中的猎枪,爷爷这句话让我高兴得连续三天晚上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一个威武的年轻猎手顶风冒雪扛着乌亮的猎枪大步走在雪峰山的山梁上。联想到今天我穿着绿色的军装安心站岗,不能不说基础是从那时开始打下的。

一过春节爷爷就九十有五了。记得几年前我还在南京上大学时曾经每年放假回老家去看望他老人家,那时他还经常下地干活身子骨很硬朗,几年后的今天他的身体又怎样了呢?前天收到老家的一封来信,信里说爷爷近来有点小病,不过还能出门走动。信里还说近来老家变化太大了:旧时的茅屋今日都变成了楼房,过去的穷山沟变成了现在的风景旅游点,就连当时村里最穷的贺老二家今年仅烟叶一项就卖了上万元……一切都变了、变好了变富了。还说爷爷经常念叨着我的乳名非常想我,说我从小就男子汉的味儿十足是块拿枪当兵的料,希望我今年能回去过一个春节看望爷爷,顺便也看看旧貌换新颜的老家。

几次探家都因事忙未成行,多少也有些遗憾。有什么办法呢?自古军人忠孝难两全。记得我第一次穿着军装回老家时,爷爷就如此教导我:“纯伢子,保家卫国责任重呀,当兵好!到了部队就不要老想家,恋家的人没出息……”但愿我这次春节又不能回去看望他老人家能得到他的谅解。

窗外的毛毛雨丝还在随着北风悠悠地飘荡。我的思念如同春天的竹笋,正在不顾一切地恣意生长……我在默默地祈祷:老天爷,请你普降一场瑞雪吧!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最好能医治我爷爷的小病,能解除我那为雪相思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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