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尽枇杷一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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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璀璨缤纷的春天相比,神奇的大自然将酷夏装扮得生机葳蕤,彰显得绿意盎然,其绵延不绝的壮景,仿佛一幅大写意的泼墨山水,给予视觉以强烈的冲击力;然而我为之欢欣的,却是几点并不显眼的金黄,以及对金黄垂涎欲滴的两只鸟雀。——这是画魂,这是诗眼,这是夏天最具艺术通感的部分!

那金黄,其实就是高挂枝头的枇杷。尽管枇杷成熟时只有玻璃球大小,而在乡村,在所有孩子的眼中,那无疑是一颗颗耀眼的珍珠,是一枚枚营养的蛋黄。为此,顽皮的孩童会迫不及待地爬上树,摘下一串串,囫囵吞枣地吃上一顿;即使不会爬树的,也会自己搬个凳子,在竹竿上绑把镰刀,然后朝着枝头随便一拽,也能轻而易举地采到。母亲出于安全的考虑,从来不允许我们上树,不过嘴里经常这样念叨:“夏月枇杷黄似桔,年年新果第一批。”言下之意,进入夏日,有的是机会大快朵颐。的确,红的樱桃、青的枣子、绿的西瓜,一个紧跟一个粉墨登场,足以让我们小小的肚皮撑得滚圆滚圆;可对我而言,留下深刻印象的,依然还是被誉为“果中之皇”的枇杷。

我家院中的枇杷树,是我10岁那年亲手栽下的。当时家中的经济条件有所好转,省吃俭用的父母,不仅将原来的老房子推倒重盖,而且圈了一个很大的院子。母亲先在四周种了些野生的花草,印象中有蔷薇、牵牛、栀子之类,后来觉得院里还是空落落的,父亲便提议去买些果木回来栽种,说这既可以美化庭院,以后还可以给孩子们解馋呢。于是,忙前忙后的我与母亲一起,在院子的四角各栽了一棵枇杷、桃树、梨树、柿树,中间还架了一藤葡萄。

由于枇杷是最早结果的,我们弟兄仨人从春天开始,就望眼欲穿地打量枇杷树了。枇杷树和广玉兰非常相似,远远望去就像一把撑开的雨伞;但是枇杷的奇异之处在于,它秋日养蕾,冬季开花,春来结子,夏初成熟,故被人称之为“果木中独备四时之气者”。枇杷的花好像特别害羞,其形似白非白,又似绿非绿,虽是一丛一丛的,可实在是太小了,藏在宽阔的绿叶间,不留心细看,谁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也不知什么时候,花儿消失了踪影,树上留下了青色的小果子,不过此时依然是不显山露水,不好出风头。转眼之间,百花凋零,蝉鸣渐起,你再冷不防地举目一望,那金灿灿、黄澄澄的枇杷,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挂满枝头,它们一簇簇地衬着绿叶,一球球地相抱相拥,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高贵,俨然成了夏日一道最亮丽的风景。无怪乎文人墨客别出心裁地给枇杷冠以“金丸”的美名,并留有“树繁碧玉叶,柯迭黄金丸”的生花妙笔,留有“居僧记取南风后,留个金丸待我尝”的佳构妙制。

母亲说,枇杷的别名甚多,在故乡就有“粗客”“腊儿”“腊兄”等几种称谓。后来众览群书,我还得知古人有称枇杷为“卢桔”的。宋代苏东坡有“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桔杨梅次第新”的诗句;唐代宋之问也有诗云:“冬花采卢桔,夏果摘杨梅。”近代艺术大师吴昌硕在一首题画诗中也曾这样称呼:“五月天热换葛衣,家家卢桔黄且肥。鸟疑金弹不敢啄,忍饥向东林间飞。”有趣的是,古人还称枇杷为“琵琶”。北宋寇宗所著《本草演义》中说,是由于“其叶,形如琵琶,故名”。古时有位书生不知内情,一次收到朋友送来的一篮枇杷,见礼帖上写有“琵琶”两字,误以为白字,自觉好笑,于是回赠一诗给予讥讽:“枇杷不是那琵琶,只为当年识字差,若使琵琶能结果,满城丝管尽开花。”结果讥人反被人讥,一直传为笑柄。

而我现在是不愿躲在六楼的书房里暗笑的,因为母亲刚刚来了电话,她希望我明天就能回去尝鲜呢!终于,我又可以像宋代诗人戴复古那样——“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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