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才出了正月,就又盼着过年,掰着指头数日子,觉得一天一天都是那么漫长。历经春夏秋冬,冬至节气一过,大人们安慰孩子的口气就变得激越昂扬起来:“小孩小孩你别馋,进了腊月就是年!”
对于整天忙碌着的人们来说,腊月总是在不经意间迅疾而至,催人赶快回味与总结即将过去的一年。
腊月在年之岁尾,正值严冬,天寒地冻、雪飘冰封,万物肃杀、大地沉寂,农人们终于可以缓一缓行进的脚步,转入迎年、忙年的活动中来了。
进了腊月,过年的大幕就拉开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出门在外的游子,总是最先听到“年”的召唤,纵然千山万水、千里万里也不能阻隔!回家,回家,一进腊月,这就成了游子们“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日思夜想的期盼。腊月里,成千上万的国人走上了返家的旅途。这些年,外出打工经商求学观光的人流越来越多,“春运”成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周期性人类大迁徙。每一个即将返乡的游子,身后都有一个或几个牵挂着的家庭。故而,腊月里的春运无时无刻地拉动着国人的神经。
常年居家的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九七一年的那个腊月让我难以忘怀。那年,我在临潼县英语师训班学习,临近寒假突降大雪,道路封闭、客车停运、渭河阻隔!年关将近、归心似箭,我们几个人迫不及待,深夜推着自行车、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踏上回家的行程。路上积雪太厚,根本无法骑行,大家徒步赶天亮行至渭河上的新丰渡口(那时这里还没架桥),却不料因水位下降,船工拒绝摆渡。好不容易说服他们开船,那船却在河中搁浅,我们被困在河中心,凌厉的河道风刺人入骨,直到下午方被人将渡船拽出。七八十里路程走了近一个昼夜,那又冷又饿的滋味至今犹记,可同样忘不了的是赶回家过年的急切心情!
中国人过年,要用一个腊月的时间来做准备。
腊月里赶集是旧时农家过年前的主题活动之一,腊月的集市竭尽全力地向人们展示自己丰饶和多彩,不须蓦然回首,平时不见或罕见的商品都会在此时出现。一年中很少出门的妇女、在田野辛勤劳作的汉子,甚至行动迟缓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会在腊月里到集市走一走、看一看,也许是选购自己思量了好长时间的一件用品,也许是开始采购过年必需之物——从家具衣服到肉菜糖果。更多的人什么也不买,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逛”。“逛”年集是对生活的一种享受,有点像城里人逛公园、看风景,但集市上的诱惑五光十色、层见叠出,逛公园怎有这样的趣味?腊月的集市上处处体现着淳朴、原真、厚道,弥漫着浓浓的乡情。
当年没有现在的“双十一”,人们也不知道什么是“剁手党”,腊月的集市就是买家与卖家的狂欢。在这方面,我既有做买家的体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还有幸扮演过卖家,感受过腊月集市的热闹与疯狂。那时,一进腊月,集市上的人就陡然多了起来,到后来就是摩肩接踵、熙来攘往,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走动都是极不明智的,拥挤的人流可能使你难以挪步。我那时是一个小摊贩,学名叫“个体工商业者”,经营毛衣毛线,此非时装,并不能算是年货的主流,但也可以管中窥豹,一睹年集之热烈。当年,最高大上的年货是家电,先是电视机、洗衣机,后来是铺天盖地的VCD。尽管如此,我这个小摊贩腊月集市上的营业额也总是翻倍,腊月是被看做黄金时刻,一天也不能耽误的。有一年腊月二十三,也是下了大雪,我直恨天公不作美,白白耽误了这赚钱的大好机会,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带了30件毛衣去市场,挂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避雪。谁知冒雪赶集的人络绎不绝,中午才过,我带的毛衣已经销售一空!平时看了又看,计较样式颜色不合心意的、舍不得买的,突然变得大手大脚起来,几乎不再讨价还价,就是一个字:“买!”进了腊月,人们似乎都成了“剁手一族”,再节俭的人此时也免不了奢侈一回。
近年来,年轻人置办年货更多的是采用网购,腊月集市的人流有所减少,但其繁华热烈的气氛却一如既往。赶年集是民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
如果把整个腊月比作一首过年序曲的话,腊八是其展开的第一节高潮。自此开始,如同有疾有徐的鼓点,奔“年”正式进入了快的节奏!腊月里的记忆五彩缤纷,家乡的许多民俗令人难以忘怀。比如说杀年猪,比如说蒸饽饽,比如说贴对联……宋朝诗人欧阳修曾有词,谓之“腊月年光如激浪”,在一年之中,腊月确属一个特殊的月份,每一个日子都充满兴奋与期盼,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如果说把过年比作畅饮人生美酒的话,那么,腊月正是酿造这玉液琼浆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年,享受的就是这种经历,所谓的年味,皆在过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