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的麦子亲亲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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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爹用一袋麦子做聘礼,娶到家中的。或是提醒,娘这一生注定离不开麦子;或是隐喻,娘就是一株质朴而雅致的麦子。

在那个年代,母亲是不知道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的。按照她的话说,“天天都劳动,没什么节不节的”。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娘把精挑细选的麦子,一粒粒播种在耕耘过的田畴里。金色的雨在秋阳里一闪一闪,娘的汗水在秋阳里一闪一闪。落入土地的麦子睁大眼睛,望着娘寄予期望的眼神,依依不舍地走向疏松湿润的土壤。七天后,麦子急不可耐地试探着从地表钻出绿茸茸的头,用羞涩的目光望着娘。娘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它们,呢喃着和它们说话。麦子读懂了娘的呢喃,扭扭捏捏地排着队,由嫩绿向翠绿过渡着。

肆虐的北风,把麦苗吹得一片凌乱,打着蔫低矮着身子。娘揪着心说,唐僧取经还遭九九八十一难哩,都不易,熬过去就好了。雪飘下来,为麦苗盖上厚厚的一层被子,麦苗在睡眠中,做了一个长大的梦。

春天来了,麦子按捺不住憋了一个冬天的寂寞,携手抱团,一下子掀开笼罩在头顶上的杂草尘埃,在乍暖还寒的春天里急着返青了。瞬间,万野绿遍,大地尽染。一垄垄麦子,密密簇簇,像平铺的绿毯,像一汪绿潭,晃动起来。几场春雨过后,麦子开始拔节。娘牵着我的手,走进麦田,让我静静地倾听:劈啪,劈啪……令人心潮澎湃、血管贲张的生命之声。

麦子扬花了。本色、朴实、自然、清新的麦花,摒弃了花瓣,摒弃了色彩,像一串串嫩嫩的吊铃挂在日益饱满的麦穗上,在风中摇曳。娘最喜欢扬花时节,娘说,麦花淡淡的白、纤纤的细、弱弱的小,像她自己。纤弱美丽的娘站在碧浪中,就像开在田垄上的小麦花,让我忍不住为娘担心,一阵麦浪就能把娘拍倒。

风来了,麦浪一波又一波,似乎整个大地都跳起了舞。随风舞动的麦子,在艳阳下摇曳起伏,荡起金色的涟漪,麦田上空洋溢着成熟的清香。娘嗅着麦子清香的味道,像掬起一捧水那样,用双手捧着几个麦穗,将脸贴在它们的上面,表达对麦子的亲近。娘又怜惜地扯下几根麦穗搓着,然后眯起眼,吹起麦芒,将一手心鲜嫩的麦粒倒进嘴里。

看母亲割麦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镰刀闪着星月一般俏丽的锋芒。母亲一手抡开镰刀,一手揽麦入怀。镰刀贴着地皮,挥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麦子便倒进母亲温暖的怀里。顺手,母亲抽出一绺要子,就势将麦子翻转过来,捆好。麦捆从腋间滑落下来,躺在田垄上。此时的麦子,对于娘来说,仿佛有无尽的浪漫诗意。娘把麦田当成了稿纸,那件白底蓝花的衣衫,那条淡黄色头巾,那滴洒在麦田里的汗珠,是属于母亲的诗的元素。

娘是在种麦时节,倒在麦田的,走时十分安详。娘把自己当成了一粒麦子,种进了麦田。然后出苗、生根、返青、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结实,年年复年年。

我时常来娘的麦地小坐,和娘拉拉家常,说许多心里话。我知道,娘能够听见。因为,娘就是一株普通而神圣的麦子,用自己浸润了阳光、空气和水分的身体,结出物质的颗粒和精神的内核,滋养着我的血脉和思想。

我亲亲的麦子亲亲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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