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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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深夜,我从睡梦中惊醒,一个模糊而又清晰的影像突然浮现脑际,那一张和善可亲的笑脸,那一抹充盈温情的笑意,如暖流激荡在心头。她,就是我已故多年的婶娘,刹那间,我思绪的点滴飘回到了和她一起生活的难忘岁月。

1979年8月30日清晨,我跟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后,母亲就对我说:“晓林,这学期你到石子小学读书,我和你爸跟家住石子街上的婶娘说好了,你吃住都在她家里。”于是,我收拾好生活所需,遵照母亲的吩咐,踏上了异地求学之路。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步行,我终于来到了石子场镇,沿着岁月铺就的青石老街,穿过悠长的巷道,一栋L型木质结构民居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婶娘的家。

我快步迈上石阶,婶娘在大门边看见了我,连忙微笑着跟我打招呼,立即上前把我肩上的担担接了过去,我急忙向她讲明来意,婶娘的表情显得有些诧异和突然,但她仍热情地接纳了我,吃住都在她家。上世纪70年代正处在计划经济年月,物资匮乏,家家生活困难,户户日子清苦,对于婶娘一家来说,突然多了一张嘴巴,婶娘原本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尽管如此,婶娘用她淳朴善良的母性情怀待我,如同疼爱亲生儿子一般。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忙着生火做饭,忙碌家务。她还特地到商店买了一个保温饭盒,盛满热饭热菜,让我带到学校作午餐,如亲娘的怜爱暖在心窝。她常说:“娃儿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饱一顿饿一顿。”

在婶娘家的日子久了,我才知道她家生活的现状,一日三餐基本上是以萝卜、红苕等杂粮来填饱肚皮,很难看到他们吃上一顿白米饭,更莫说吃肉了,多数日子是一天两顿。婶娘心存感恩,常念我父母的“好”,渐渐懂事后才知道两家的笃厚情缘。原来,婶娘家与我家并不是至亲,只因都是王姓而认的本家,俗称“家门”。上世纪70年代初期,我父亲在婶娘家所在地的区委工作了几年,当时,婶娘的一个儿子正在部队服役,一个儿子尚未成年,丈夫体弱多病,日子过得尤为艰难,父亲看到婶娘待人诚恳,手脚利索,便把区委招待所床单被子的浆洗针线活交由婶娘来做,让她挣点钱贴补家用。父亲的举手之劳让婶娘感激不尽,用她的感恩之心无怨无悔地照顾了我好几年。

生活常常伴随着艰辛。婶娘从不向命运屈服,用她的坚韧撑起了生活的蓝天,她干农活是个好把式,田里地里样样在行,很多男劳动力都自愧不如,家务活在她的手中做得十分精细,她每天弄的饭菜(尽管是粗茶淡饭)让我回味无穷。我跟婶娘是同床睡,我有掀铺盖的习惯,她担心我着凉,每晚要给我反复盖多次。最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婶娘的身体一直不好,患有严重的支气管炎,每天夜晚几乎得不到休息,整夜咳喘不止,周身大汗淋漓,耗尽了积蓄的能量,尽管如此,她依旧每天清晨坚持给我做早饭,每每看着婶娘浮肿的脸,我真不知道如何安慰婶娘,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好好读书,长大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婶娘!

滴滴恩情,温暖我心。懵懂中的我,看在眼里,牢记心头,心里总想着怎样才能为婶娘分点忧,减轻她过重的负担。那时婶娘家用的燃料全是未充分燃尽的“二炭”,我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立下规矩:每天早晨和下午都要筛拣一背篼二炭回来。于是,每天天刚亮和下午放学后,我背上背篼四处在煤渣堆里拣“二炭”,完全把自己当成婶娘的一个儿子。几载光阴,我走遍了石子场镇所有的街巷和单位驻地拣“二炭”,这样做,不但没有影响我的学业,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也是顶呱呱,还连任了几届学校少先队大队长,提起我,婶娘赞不绝口,常在别人面前夸我“懂事听话,将来一定有出息”。在婶娘的百般呵护下,我在快乐中度过了小学时光,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石子中学,离别婶娘那天,我泪眼朦胧,几年的相依相伴,朝夕相处,婶娘待我如己出,真是我的亲妈、亲娘!

婶娘是在1994年的腊月去世的,这噩耗我放寒假回家后才得知,当时我正在重庆求学。后来据哥哥讲,她是劳累过度导致心脏衰竭而死,62岁的婶娘还未安享晚年,便走完了艰难的一生。婶娘的离世,让我心情十分沉重,回想朝夕相处的那几年,回想照顾我的日日夜夜,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泪水伴着思念之情滚滚而下。婶娘的突然离世,让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一个平凡生命的离去,总会留给后人无尽的思念,更何况是我曾经朝夕相处几年的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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