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我的世界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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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连同记忆也是潮湿的,沿着河堤向东缓行,细雨微风中夹着一丝寒凉。那是清明节的前两天,我从外地赶回家乡,去给祖父母扫墓。我是陪同父亲前去的,我欲给他撑着伞,他却执意不肯,从头顶拨开我的手。索性,我和他都顶着雨,任濛濛细雨润湿头发和衣服,雨滴儿凝结,沿着脸颊缕缕滑落。

那一年父亲六十有五,背脊微驼,皱纹横生,步履蹒跚,他一直秉性倔强,到老,也未曾丝毫改变。一路,我和他都没有说话,这样的冷场在我和他之间一直存续了几十年,而今,我都有自己的儿子了,他疼爱自己的孙子,却对自己的儿子冷若冰霜。祖父母的坟茔在河湾下的窝子里,同寝一穴,这是祖母的遗愿。父亲伏在坟上把杂草一根根拔掉,我用铁锨从附近铲来新土,把坟包平。纸烧过,炮鸣罢,我和父亲站在河湾下的一棵大柳树下,柳芽已经长出,嫩绿的一片。父亲递给我一根烟,我平时是不抽烟的,父亲打着点火机为我把香烟燃着。父子俩吐着烟圈,一言不语,后来,还是父亲再接一根烟的时候才打破了彼此间的僵局,他说,这棵柳树是你爷栽的,真如老话说的那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举首环顾这棵老树,在清风中柳枝乱抖,似飘忽不定的言语,琢磨不透它的心思。接着,父亲又絮叨起许多陈年的事情,都是我第一次听闻的,也恰在我能沉下心来愿意倾听别人的心声的年龄,从父亲那儿记下家族往事,好让那无甚社会价值但于我来说又十分宝贵的家史不至于隔断,这些片段,让我对那个清明节尤为记忆深刻。

至于我的祖父母在我心中的印象,多是模糊不清的,那时我只知道玩耍,而他们业已老迈,再后来,我外出学习,对他们的音讯更加渺茫。直到他们相继离世,我才醒悟到我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每年清明我都要回去给他们扫墓,大概是出于良心的愧疚,补偿曾经的缺憾吧。

这两年去给祖父母扫墓时,父亲已经不能陪我了,但他都会嘱咐我,认真些,别马虎了事。我点头知道,我都奔四十的人了,他还是对我放心不下。

村庄在衰老,时光也悄然流逝,亲人们渐渐老去,乃至离去。人到中年的感悟愈加深刻,为人子,为人父,上下都要担当,但我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处处谨慎小心。我的儿子愿意陪我一同去扫墓,我便带上了他。我发觉,每一次扫墓之后,他都能“懂事”一些,比我苦口婆心的说教要益用大得多,我想一个人的成熟都应接受生命的教育,心智才能完备,道理愈加悟得明透。

清明,我的世界在下雨,这雨是春雨,是好雨,清净纯明,适合洗涤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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