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旧时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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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钱一支的香蕉冰棍是我童年的夏天,那时的我,穿着一双破凉鞋也是很快乐的。上身光着,一条短裤,任那阳光热烈地照着,夏季灸热的风吹着,每一个清晰的白天都仿佛是乐园搬来这尘世,而夜晚,在星星的点染之下,关于未来的童话和奇想,便从我们的竹篱笆里向夜空涌如银河之波,浮腾不息,飘流着短促而新奇的玄思。

  我们手张弹弓在茂密的泡桐枝叶间,寻觅那身着黄黑相间衣衫的老蜻蜓,还有麻雀,以及两三只停歇的八哥。正午的气息被蝉鸣所覆盖,就是一群麻雀闲居枝上的好一阵老生常谈声,也将那一点钟的午睡时间,那几乎是处处凝固的寂寞,扯得七零八碎,任何一个午睡之梦也无法润饰,这干枯的时光河床。

  墙角那湿润的苔藓,干净的台阶,行走在墙沿的风,真真阴凉妙处的体会。屈蹲着,捏根草棍拨弄蚂蚁洞,或是聚在一起玩沙包游戏,聊学校新闻,家长里短,某小子的能为,不免也争论一番,攀比一下,惹出火气来,忽然侠肝义胆地横眉冷对,待留些怨怼,刻在印象里,等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时光的纤足重踏上碧青青的记忆,刹那里一场缘会,一些感慨,一份时光留恋,穿梭脑际,生发于面对。

  某些记忆在夏日的阳光中该是彻底熔化了,过于沉闷的强烈的刺激,却使丰富的记忆功能也没了用武之地。参差万别的反差交错才是我们的灵魂机灵万变之源。所以,初晨和黄昏就汇聚着我们的记忆,开始和结束是带着粗线条的生命转折,不可磨灭。

  还记得老外婆坐在门风口那瘦削的身影,一张晒磨得朽白的小竹椅子,吱吱哑哑地响着,那声音象阳光和尘土的咳嗽,喘着莫名异处那一地陡生的纷乱,从她的一双深陷的眼中看去,记忆中残存的纷纭叶片,已是深秋的那厚厚的积蓄,零落的雪片正从天国而来,在此刻交织,迅速溶解又掠空而来,是黄昏的幽影之上,破夏日之凝滞而来,来得如此突然和必然。回溯一生,童年的梦想比一生要漫长,比平常漫长的一生要灵动,要来得轻盈和丰满。

  她声音苍老,娓娓叙述道:那年我出嫁的时候……时光的隧道便立刻短接在抖落的一派宁静之中,可宁静中却是锣鼓喧天,她坐在轿子上,一路心喜心怯,一位待嫁村姑的幸福神情竟从她苍老的被岁月之绳所束缚的面容上形容宛肖地一闪,逗着我的联想之思不由地纵身一跃,跌入亘远的年代,老外婆便成了个水灵灵的俏姑娘,一路上,在颠簸的轿子的窗帘口,她正思虑着那古老婚典里的如烟的细节,心念浮腾,荡漾,消魂,……

  广播里通知,灯光球场夜晚有电影看。吃完午饭,我们就去霸位子。吃饭用的长条凳摆了几排。记得是看上甘岭的故事,令人热血沸腾的枪战。可暴露的天空黑云滚来,大风袭至,人迅速散开,淋湿了一片记忆。我们喜欢坐在银幕后边的近处仰头看,有时坐在别人的视线上看,后脑却吃了不少小石子,回头张口就是污言秽语,一付打架的神情,却无人搭理,只引起一阵没天理的哄笑。

  那些散点似的记忆,远道寻我而来,各自散发着自己的生命力,从那些幽深的洞穴里朝我吐露着酽醇的芬芳。不问如何活着,只道自己曾经活过,没有抹去身临其境的点滴,如那些气味如何从邻居家的锅子里飘出来,那作料又如何的构成;从水中捞出的大西瓜,被剖开时发出咔的一声响,又如何的清脆凉爽;生炉子的煤烟如何充满了房间,呛声此起彼伏,眼泪也混着汗水流了出来。直到夜星飘满天空,在竹椅上躺下,喝着茶,摇着莆扇,盼着凉风,和来访的朋友说道着天地内外的奇闻趣事,在远近的虫鸣和荡幽幽的如滚球一般的田间蛙鸣里,半酣半眠,醒来,却逢一头微露。

  人生是梦,尤其在象形文字的潜移默化中,我们生命里梦的风味和氛围更为浓厚些,一不留神便梦里梦外地缠结在一块,一些新词也便象旧词一样蒙上了月光,那意味,那情氛分明在逗弄你费心的琢磨,可此也可彼也,不安分也,不可较真也,不了了之也。而可确定的是,我们来了,正去,如流水,如一片风吹逝的云。

  关于夏季,关于一生最繁盛的点滴,被雷暴,骤雨,酷热席卷而去,可我们享用过那场盛宴,笑过,哭过,爱过,醉过,可没有醒来,没出过远门,不幸,却骄傲,思来浑沌一片,却如此兴味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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