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尘埃,像一颗尘土。无需仰望高山、无需远眺海洋;无需凝望星空,无需俯视大地;无需拥抱苍松,无需亲吻翠竹。面对辽阔丰富的自然,我深深的感受着一己如沧海一粟,是那么的微乎其微。
我来自尘埃,像一颗尘土。虽然穿行雨巷、虽然踩踏泥泞;虽然略受严寒、虽然浅尝酷暑;虽然偶见冰山一角、虽然偶闻只鳞片羽,置身广阔缤纷的社会,我依然感觉到一己如太仓一粟,实在是微不足道。
时光如电,疾驰而逝。即使健步如飞,仍旧两手空空;即使凌波微步,难逃两鬓苍苍。生生不息的自然、欣欣向荣的社会,以雷霆万钧的恢弘,以摧枯拉朽的凛冽,塑造着坚实厚重、瞬息万变的人间背景。谁,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谋略?谁,有独步一时的胸襟?谁,有众生皆醉我独醒的张扬?
是你?是他?是我?
不!我、我一丝一毫也做不到。
我,并非虚怀若谷的谦谦君子;我,并非虚左以待的彬彬雅士。也曾心猿意马,也曾锋芒毕露,也曾左顾右盼,也曾金玉其外。随着时光流转的河道,我只是愈加觉得自己卑微,真的是一颗尘土,那么渺小,渺小到仅能经营自己的生活。
妇道人家的生活,难免市井,彻头彻尾流露着世俗的烟火气息。开着一间小店,烟酒糖茶、日用百货,闲暇时翻翻书、理理货,忙碌时算算账、收收钱,一买一卖、一进一出、方寸天地,亦是一个微缩的舞台,没有设防,没有台词,没有情节,没有导演,每一个顾客都是最本真的出演——一个言谈、一个举止,悄无声息流露着你的道德教养;一个细节、一个眼神,轻而易举彰显着你的粗鄙优雅;一个首饰,一个发型,大张旗鼓暴露着你的性情品味。我就像一个热情挑剔的观众,津津有味的看着一部部风格迥异的人间喜剧,时而感叹——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去计较真与伪,得与失,名与利,贵与贱,富与贫,而是如何如何好好地度日,并从中发现生活的诗意;时而长叹——人生是一件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时而慨叹——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身为妻、为人母,少不了沾染油盐酱醋。年近不惑,忽然开窍,爱人一指点,我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风雅之人,居然噔噔噔剁肉、剁白菜,和面、擀饺子皮。万事俱备,只等爱人包饺子。为啥我不包,实不相瞒,我包的饺子符合当今时尚——葛优瘫,总是那么大言不惭的躺着。无奈之际,我只得解嘲——我是前期制作,责任重大,爱人是后期合成,拈轻怕重。当一家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瞅着爱人眉开眼笑,是前期制作重要?还是后期合成更胜一筹?早已化作乌龙,重要的只是家人的饱足与温暖。
忽然一天,我和爱人心有灵犀,都想清理一下厨房里的油烟机。更深人静,二人从厨房里抬出油烟机,爱人手拿螺丝刀、钳子,一件件往下卸——过滤网、油烟机外壳、风轮,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不时用手机百度。我一丝不苟的用铲子刮下各个部位的厚厚油泥,再均匀的撒上小苏打用钢丝球擦拭。他拆,我洗,他拆一件,我洗一件,不用商量,自有默契。真是看不出来,外表每天擦得光鲜的油烟机,里面的零部件个个藏污纳垢,漏油的罩子下,堆积着如饼状的油块,我费力好大的劲才一点一点铲下来。
油烟机拆洗不容易,又脏又累。很奇怪,整个过程闲聊伴随着笑声,我和爱人除了风趣的调侃、善意的奚落,竟然没有丝毫的急躁,竟然没有半句的抱怨。时光不语,静待花开。大概这就是我所期许的爱情吧,放下一己的执念,心平气和、淡泊流年,彼此理解宽容,彼此围护支持,共同经历阳光风雨,携手面对云卷云舒,即使四面楚歌,仍可执一世流觞,畅谈秋月飞雪。
走过十四年的婚姻历程,有一点不容忽视。爱人喜欢做饭,我对洗衣服情有独钟。各有各的担当,自然没有冲突。
我把洗衣服称作“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你看那件件脏了的衣服,在水中优美的绽放、肆意的翻滚,源源不断的清水涤荡着它们的身心与灵魂,经由我的双手,洗净污垢,焕然一新摇弋在晾衣架上,惬意的沐浴着阳光,我的心情亦浮动着明媚的金色,眼前是爱人和儿子穿着纤尘不染的衣服精神抖擞的走进崭新的一天。
哦,静水流深,沧笙踏歌,只缘感你一回顾,使我常思朝与暮。一叶绽放一追寻,一花盛开一世界,一生相思为一人。把脚踏实地、平淡无奇的劳作,升华到唯美动人的境界,何乐而不为呢?
我来自尘埃,是一粒尘土——微乎其微,微不足道,却真实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悲伤的哭过,痛快的笑过,谨慎的思考过,严肃的分析过,渐次明白,以朴素恬淡的心境作为背景,深深的、深深的沉淀在尘埃里,去其悲,取其乐;去其伤,取其欢,你会豁然开朗,原来你对生命爱得是那么情真意切、如胶似漆,原来安常处顺的日子竟然如沉香散发着恒久的芬芳、欢喜,悄悄点燃你花团锦簇的分分秒秒……
作者:刘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