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雨天,有如洁癖。独处时刻,拒人拒物拒于扰,唯独不拒这天外来客,雨之来袭。恰逢此时,内心是窃喜的,挑开那一帘烟雨,听雨打芭蕉之声;品雨落梧桐之意;入雨戏荷塘之境,不似梦境,已是醉了。
关于雨的情节,一经忆想,有如一幅江南的泼墨山水画卷,在脑海里晕染开来。每每的翻阅,似有细微的嘀嗒之声,透过时间的缝隙,在稍纵即逝之中,却又能连接思维的切割线,身置虚实之处,惹得浮想联翩……
每当雨天,看那自由灵动的雨滴款款而至,我犹如典阅一排排跳跃的诗行。听那天籁之声的浅吟轻唱,仿佛恒古的渊源,仿佛几千年的历史,在湿漉漉的深幽处踩踏苔痕,逶迤而来……
梦回唐朝,那是一场潮湿的雨水,沉淀着一千几百年前的神韵。它穿越时空,铺天盖地地泼洒开来,豆大的雨珠跳跃在旧王朝的大地上,也跳跃在一位骆氏的楼台亭榭,青砖黛瓦上……窗外的荷塘碧色已是不复,残荷瑟瑟,取而代之的一池荒凉,遥看几笺枯黄,依旧挺立于水之央,静默在流年雨水里。这瑟瑟秋雨,何以解愁?
想诗人李商隐偶然寄身于此乡间竹坞,与友人远隔,相思无以慰藉。他悬皓观雨,守室内静谧一片,灯火如豆,心之涟漪微微空寄何处?“啪嗒,啪嗒”……有雨打残荷之音传来,格外的清新雅致扣人心弦 。恍惚如梆声如禅语,浑噩中得益于点滴清凉的点拔,他顿悟人生的况味纠结与机缘得失。于是,一行 “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 的文字,在时间的深处,沾染笔墨,落雨成诗。想这雨声,就是雨在投石问路;就是雨的最走心的呼吸。它的气息,出入人的呼吸里,汇入不同的心境,总会氤氲不同的蕴意来。
诗与雨结缘,总有解不开的情节,几分古典的韵律,少不了雨的拨弄,却又不知是谁做了谁的注脚?亦或生命的转角,滴落到尘埃里的眷顾,会滋生温软的诗意与洁净如水的美好。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摇指杏花村。” 一首情景交融的古诗,千年的传唱,将无数个四月的清明平仄压韵,时间也变得柔软慈悲起来。历史似乎由此而厚重淳朴。
时常在想,生命的失魂落魄,莫非源于一场场雨水的祭奠……
印象中的四月,记忆里的清明,总是丝丝细雨,缠绵悱恻,这与地理无关,也与天气无关——也许,每个人的心中总有一场雨,不合适宜的时地,不合适宜的下着,却下得巧妙。它下出了柳絮,下出了杏花旗,下出了村庄酒肆,下出了脚步,也下出了诗行……
雨之美,在于它的稍纵即逝;诗之境,在于它的回味悠远。当美好遇见了美好,总会开出相似的花来。
在这婆娑的世界里,所幸有雨,保留晶莹剔透的本质,澄澈着万物,也澄清了一双双落满灰尘的眼睛。它虽稍纵即逝,却可化为露水,却可化为汗水,也可化为泪水或者是诗、是歌,同样保留着晶莹剔透的本质。
爱这雨天,雨是轻盈且赋有亮光的,一把油纸伞,便撑得开所有的闲暇与神往;叹这雨天,雨也着实厚重且赋有深度的,一块青石板,竟然承载不了它的印记与走向。
游走在岁月的长廊,我们穿插于一个个阳关道,又经历了一个个雨巷。人生有如繁花盛开的大梦,浸满了雨水。
生命源于一场雨的开始,又将了于一场雨的终结。雨,它该是天地间留白下的一串省略号了。自古有“甘霖三尺透,病体十分轻”之说,时光深处,时间煮雨,湿意的滋润,我们可曾落雨成诗……
太阳若无用于天,取光一束,得暖于世;流水若无用于地,取湿一滴,得润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