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建
稻花飘香的季节,母亲在一条田间的小溪边浣衣。村庄的风吹到母亲的身边,在母亲浣衣的水桶里堆积成沉重的水波。村庄的田野上走来一个与母亲一样 的女子,在一条田间小道上,用一把锄头挖开一个水口。火一样的阳光,把村庄的女人晒得无处躲藏,只好拿出一把蒲扇,一起坐在村庄的幽巷里,说说这炎热无比 的天气。
稻谷熟了,在外的男人都会回到村庄。而留守在村庄的女人们就会走进田间,迎着夏天的骄阳,在一阵阵和煦的微风里,看看金黄的稻谷,有的女人笑着 回来,有的女人则是满脸无奈。母亲也一样,在她的脚步声里,踏响了收割的节拍。我是被一粒粒稻谷养大的,我的童年里堆积了一片稻田的秘密。我把这些秘密在 稻谷成熟的季节,深藏在母亲的梦境里。
稻子收获的季节,一把把生满锈迹的禾镰又被母亲从墙上取下来。母亲的手指曾被锋利的禾镰划出一条伤口,血流不止。我的手指也曾被禾镰划伤过,是 母亲用药和纱布给我包扎好。村庄里所有的人都逃脱不了被禾镰划出血口的厄运,只有这样,村庄的稻谷才能收割回来。收割的季节里,凝固了岁月的繁忙与荒芜。 只有在村口,我才能寻找童年的旧事。
在稻谷收割的季节,母亲就用一双沧桑的手把一根根稻谷割断,然后收回。火辣辣的太阳让村庄的人难以抵抗,只好在正午时刻,都回到有凉风或有树荫 的地方休息片刻。村庄的夏天很热,水也是热的,甚至连风也是热的。我把稻子收获的季节当做成长的季节,也当做母亲渐渐老去的季节。
母亲,一朵飘香的稻花。当村庄的禾苗渐渐熟了,当村庄的生活全部由一个个柔弱而又坚强的女人打理,当村庄的女人在一起浣衣,当村庄的女人打着赤脚,当村庄的女人站在夏天的村口,当村庄的女人吃力地挑回一担担谷子,母亲在村庄的田野上,怀抱着丰收的粮食。
村庄,留住了母亲的岁月。尽管很多的日子里充满了艰辛和清贫,但是母亲依旧选择悄无声息地承担起生活的酸甜苦辣。我知道在母亲的肩上,刻满了村 庄的记忆。我的童年也是被母亲的双肩挑回来的,还有我的梦想。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母亲在深夜的灯光下,在自己的肩上涂抹一些药膏。
田野,是村庄所有生命的源泉。稻花飘香的季节,母亲在岁月的风中渐渐地沉默不语。当田间的蛙鸣向着母亲传来,蛙鸣不但叫醒了村庄里很多女人的睡梦,也叫醒了村庄里很多男人的睡梦。辽阔的田野在村庄女人的手里,长出丰收的喜悦,养育村庄所有人的生命和梦想。
夏夜的蛙鸣成了村庄一种忧伤的声音,这种声音伴随着母亲每一个繁重的夜晚。每当母亲拧亮昏暗的灯时,也就注定母亲要在寂静的深夜里,蜷起身来开 始打理次日的生活。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在蛙鸣响起的时候,拿出一把蒲扇不停地扇。母亲常常会在我沉睡的时候,在深夜里关上院门,对着窗前的月色凝思不 语。
稻花飘香的季节里,村庄的耕牛总是长一声短一声地叫。我记得小时候在一个炎热的夏夜,母亲对我说:“耕牛的叫声是一种不吉利的预兆。”后来我渐渐懂得了母亲说过的话,耕牛的叫声,总是会带走一些村庄的老人。
季节轮回,母亲也渐渐在村庄的田野上做一些男人做的活。当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就会一个人忙里忙外,总是在田野和菜地之间奔波。母亲就这样坚 持着,把清贫的日子打理得有声有色。村庄的女人都是这样,把村庄的日子打理得有条不紊。女人如山,在季节的时光里,堆积着日子的尘土。那些风起的日子,村 庄的女人就会在村庄的田野上喊痛。田野上的女人也会像男人一样,在稻子收割的季节里踏出村庄久远的声音。这种声音一直回响在田野上,让那些回到村庄的男人 哑口无言。
村庄的女人都是善良能干、贤惠朴实的女人,母亲也是一样。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生起一灶柴火,然后一个人从古井边挑回一担清澈的井水。飘散的炊烟如同村庄女人的长发,有的浓有的淡。我在村庄的炊烟里,看见母亲在一阵晨鸟的叫声中沉思不语。
黄昏时的村庄是如此的宁静,也是如此的安详。在母亲的黄昏里,我的童年多了很多的故事。母亲会在黄昏的时候把晚饭做好,然后叫我回家吃饭,让我和同龄的伙伴一起在夜间做游戏,让我在村庄的夜里一点点地长高。母亲在村庄的斜阳里有了更多的沉默,村庄的声音也会跟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