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楼下草坪里的丛丛牵牛花,迎着晨曦绽放了,姹紫嫣红,娇艳欲滴。 “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宋·刘錡《鹧鸪天·竹引牵牛花满街》)。“红蓼黄花取次秋,篱芭处处碧牵牛”(宋·徐橘隐《牵牛花》)。“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簪”(宋·杨万里《牵牛花》)。古诗中写到牵牛花往往少不了竹篱笆墙,这应该是牵牛花的“野性”使然。 记得乡下老家的早晨,淡淡的薄雾在村落林间流动,阳光洒落在乡村的角角落落,映耀着让人神清气爽的朵朵牵牛花。牵牛花蔓青叶绿,纤细柔嫩,如“天然去雕饰”的浣衣村姑,或点缀在草丛林间,或布满栅栏篱笆,或攀爬到石墙上,或匍匐在地头,或缠绕于枝条,吐露芳华。朵朵花儿上晶莹的露珠,熠熠闪光,更显牵牛花儿的清新淡雅。叶绿花娇的牵牛花:红的炽热,嫣然绚丽;粉的娇羞,绯灿如霞;紫的高贵,典雅柔美;蓝的宁馨,娇娆从容;白的莹雪,明丽温润;迎着朝阳,千万只五颜六色的小喇叭,微风中吹奏着欢快的晨曲。生机勃勃的夏日乡野,便迷醉在这一幅恬淡安闲的水墨画卷里。 牵牛花,普通寻常,乡下的人喜欢叫它“喇叭花”,观赏它无须刻意寻觅。乡野的小路边、墙角旮旯在不经意间就会与之相遇。牵牛花的生命力极强,一缕阳光,几捧泥土,它就会蓬蓬勃勃、灿烂无比,因而受到历代文人墨客的青睐。宋代陈宗远的《牵牛花》云:“绿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绕竹篱开。披衣向晓还堪爱,忽见蜻蜓带露来。”诗中的意境优美异常!我忍不住偷了半句,作了这篇短文的题目。 我猜想:古代文人喜欢牵牛花,是当他们登不上“庙堂之高”,退而“独善其身”,修身养性于山野乡村时;那三间茅舍外斜竖交插的竹篱笆上,只要攀满牵牛花,就会热闹起来。这花儿,浅白如雪,酡红如醉,静蓝如天,眩紫如梦,各色的牵牛花尽情恣肆,再次唤起了他们“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叶细枝柔独立难,谁人抬起傍阑干。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宋·汪应辰《牵牛花》)。这应该是他们大多数人真实的心理写照。 当代,牵牛花因结缘于梅兰芳与齐白石两位大师,便又有了另一番韵味。 梅兰芳在《舞台生活四十年》一书中这样写道:“我养牵牛花的初意,原是为了起早,有利于健康,想不到它对我在艺术上的审美观念也有这么多的好处”。“有一次我在花堆里细细欣赏,一下子就联想到我在台上,头上戴的翠花,身上穿的行头,常要搭配颜色,向来也是一个相当繁杂而麻烦的课题。今天对着这许多幅天然的图案画”,“它告诉我哪几种颜色配合起来就鲜艳夺目,哪几种颜色的配合是素雅大方,哪几种颜色是千万不宜配合的”。这牵牛花不仅悦目,还给了大师艺术上的启示。 齐白石对牵牛花这乡野常见的草花,怀有深厚的感情。他画牵牛花源自一段与梅兰芳先生的友情。白石老人自于梅兰芳家见到碗口大的牵牛花后,牵牛花即成为白石老人笔下的爱物。他赋诗云“百本牵牛花碗大,三年无梦到梅家。”一次在朋友家见到一幅高仿的白石老人的《牵牛花》。花叶用淋漓酣畅的浓墨抹出,盛开的牵牛花以浓艳的红色画出,四个挺立的花苞有蓄势待放之感。红花在浓淡湿润的墨叶映衬下更加娇艳,仿佛沾了一夜的甘露,有着别样的娴静之美,花儿迎着朝阳绽放,显露出生机勃勃的喜悦心情。大写意红花墨叶画法,寥寥数笔,牵牛花的生动形态便跃然纸上,有无限情趣,留给人无限的遐想。 据朋友讲,在前几年的拍卖会上,这幅《牵牛花》原画以300多万成交。在感叹艺术大师的高超技艺的同时,我突发奇想: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牵牛花能通解人性,知晓失去乡野里那“活生生”的生活意趣,“移居”到画家的宣纸上;虽说没有了沐着朝晖而开的悠闲适意,而身价却飙升数百万。牵牛花们可否还能不忘初心,会不会一窝蜂挤到画家笔下?如果,如果这样,乡村乡野还会有这“牵牛花”吗……
【编者按】:牵牛花,迎着晨曦绽放,以顽强的生命,歌唱生活。作者引经据典,增添了文学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