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泉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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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流走进梦境    三月早春,我在清晨醒来前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我再一次看到了贯穿家乡板泉镇区东西的那条河流。对于梦中的场景,醒来后的我长时间地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这条水流的潺潺舒缓、两岸胡同的弯曲幽深和房顶红瓦脊背翅膀样的叠压或翻扑,随之而来的是愉快的回忆,以及由此产生的莫名的想法。  梦中的场景与真实并不相同,但在梦中我对此却毫不怀疑。首先是一个俯视的角度,我看见了阳光密匝匝地从树林间筛进河水的影子,河床上搭建的红石板漫水长桥,以及熙熙攘攘走在上面的如我父亲般摩肩接踵的乡人。与记忆不同的是,梦中的河面被一层绿色萍藻遮盖了,水流的力量带不动萍藻,萍藻就静止在水面上,无法推测水是否流动或流向哪里,只见得阳光贴附在萍藻上面,绿莹莹,亮闪闪的。  然后我的视线又变成仰视,梦境又一次篡改了记忆。我看到的是河岸边村居胡同里长出的参天的大树,有老槐树,有钻天杨,也有躯干皴裂的柳树,它们让夹在两岸之间的河流显得局促嘈杂而张扬,树叶摇晃作响,树影弯曲,线条坚硬,它们站立在河道两旁高大的岸边,静静地听着河水流动的声音,像一群卖完柁筐里青菜或粮食后憨笑朴实的乡人。  然后我又俯身鸟瞰,这次我看到了自己。我有一张生涩的脸,脸上酝酿着陌生情愫,走在水流边长长的沙滩上,低头想看踩下的脚窝里,泉出清澈的水的样子,可哪里能见到呢,赭色的沙滩变成了浑黄的泥地,脚踩下去硬硬的,不见脚窝,更不见泉水。  醒来之后我躺在床上,对刚才那个不知何时季节的梦境回味不已。我陡然想起,很长时间了,我竟没有回到镇子上,与这条河流平静的对视和交流了。生活里的琐碎与繁杂,已将我的目光所及和思维空间填满,容不下半点的新鲜和灵感,回小镇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学生时代自由单纯的心境。  看着河流的样子,我感到,时间在逐渐枯萎的河水里慢慢流逝,也许没有机会去同这股水流相互依偎,快乐的徜徉于它的怀抱,以及与它真诚的对话了。    沙漏里的过去    板泉是被时间浇铸的沙漏,可以留着储存起来,自己慢慢去享用,也可以拿出来在任何地方花。很少有人知道它确切的历史,知道的也只是推测。把沙漏留着,自己慢慢来享用的板泉小镇,明显地感到在使用时间方面,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依年轻人的心性,他们待不住这些耳熟能详的街区,只要有可能,就会向东或向西,进城去看繁华的景象,住进高档的住宅小区,在此坚守不移的,更多的只是他们的祖辈。板泉,在铆足了干劲的小镇建设角力赛中,已有明显的落后迹象。然而沙漏储存起来的小镇时间,带来的景象又是怎样的呢?  记忆中四十年前的板泉,是一个普通的小镇,一条沥青公路自西南向东北伸进镇子,公社的大小机关都设在这条公路的两旁,间杂着一些学校或商铺。从我的家乡岔河来镇子,都是沿着这条公路,在西南角的西村进入。两脚踏进西村的公路时,就很容易振奋一番,因为是来到心目中像北京城的镇子了,那时和父母亲来镇子,多半是因为赶集或赶山会。  刚走进西村的镇区,就远远地看见公路西侧的公社饭店,门头上除了挂着饭店招牌外,还镶嵌着一个红五星,进去花一毛或两毛钱买碗菜,就着从家里捎带的煎饼,吃顿饭,已经算很奢侈或洋气了。公路东侧有一条宽敞的街道紧接着,在这路和街的交叉口,有理发铺和铁匠铺一北一南地立着,那条宽敞的街道蜿蜒着向东伸进了前村。  过了理发铺,沿公路继续向东北方向走,路东有完小一处,平时大门紧闭,里边有小学生的读书声传了出来。公社饭店北边,迎面看见了一个照相馆,门旁挂着一块四方块的木牌,上面写着“东方红”照相馆,那时很少有人进入这间屋子,因为村里人都传说着,照相能吸血,照一次身上血就被吸去很多。完小和照相馆往北,就是一座三孔的石拱桥横架在公路上,桥的两侧有水泥栏杆,桥底下就是那条贯穿镇子东西的河流。  村里人说,在这条河的东崖有口日夜喷涌的泉子,喷出的水流进了河里,全镇区的村民都靠它来饮水、洗菜或洗衣,可在建这座桥梁时,虽有村民提出保留生命之泉的要求,可还是被无情地填埋在了桥下,从此村民喝水只能靠井水或这条河里的水。自从那个泉子被填埋后,镇子上也缺少了往日的繁荣。  据说,这个泉,还是镇子起名的依据。有资料显示,清朝康熙年间的1668年临郯大地震,镇子受灾严重,后重整住址,因镇区村子破土是石板,村中的石汪崖近处有一水泉,故改村名为板泉崖,板泉因驻地板泉崖而得名。站在石拱桥上向东看,就是河流穿过的河底,有一公里左右的长度,那时的大集就安在这里。  走过石拱桥,公路西侧是供销社门市部,是一排有十间屋左右的平房,但墙壁用蘑菇石垒砌到顶,房脊是灰色的水泥瓦覆盖,在那时显得很是壮观。在供销社往东北走,不远就是公社驻地,在公路的拐弯处,公路北侧,大门口是简易的两个石垛,两个石垛上挂着公社的牌子,门里边全是平房,在院子的东北角,有一个水塔高高地矗立着,是那时镇子最高的建筑物了。  这时公路已拐向正东,南侧就是粮管所,每年夏秋两季,社员都要将收下的粮食按规定的斤数按时缴到这里,领到规定的一点钱。在供销社和公社驻地之间,有一条沙土公路向北伸去,通向莒县,这个地方就是后西村,在这条沙土公路的西侧,有处医院,那时名字很正规,叫莒南县人民医院板泉分院。  分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前边一排是和供销社建筑物一样的平房,进去后才觉得十分高大和宽敞,南北两边都有房间,中间有一个走廊,东西头开有小门,供人进出。从南边的正门进去,是挂号、缴钱、拿药的房间,往东或往西,就是门诊房,有很多的房间,走在里边的,除了病人和家人,都是穿了白大褂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后边间隔有六十米,是一排较低的平房,那是住院区和职工宿舍。  公社驻地东侧,有一条油漆路紧连着公路,在这条路北头,有一处戒备森然的大院,那就是团部营房,大门两旁有士兵荷枪实弹,轮流站岗,不时有军车或军人进出。在这条通往团部的路的东边,公路北侧有工商所、邮电局和客运站,公路南侧是农机站,那里每天早晨都在卖机器烙的煎饼。这里是后东村的地盘,不远处就是向西流淌的河流以及安在上面的集市。  客运站是印象很深的地方。那是一排涂了浅黄色的砖瓦平房,里边有票房室、候车区,房的东侧是站的大门,很宽阔,可供客车进出,北侧就是发车区,所有进来的客车都在这里旋一个圈,下了客或上了客后调头出门。在客运站正对过,有一条沙土公路,向南延伸通向临沭,那时都叫下庄。  沿这条沙土路向南,经过一座石拱桥,桥下就是贯穿镇子的那条河流,桥的南头就是贯穿前村的那条宽敞的东西向的街道。这条街道从西村公路旁的铁匠铺、理发店起端,在经过青砖墙青瓦顶的高大的房子和张家中药铺后,向东一直来到了这条沙土公路,越过沙土公路后再向东一直延伸。这个高大的房子就是图书文具门市部,据说是解放前一家财主的豪宅,减租减息运动时被归了公,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区公所。  前村的那条街道越过沙土公路后,出了镇子变成了一条窄路,向东延伸到尽头,就是县立的板泉中学。校门朝东北方向开,正对着河流,门垛用白色花岗岩石垒砌,蔚为壮观。从远处看学校,树木参天,俨然飘泊在田野雾霭中的海市蜃楼。我就在这里读完了初中,又读高中。    老街和胡同    起端于西村铁匠铺和理发店,向东往前村延伸而去的那条宽敞街道,就是老街。贯穿镇子东西的那条河流,村民都亲切地叫它后河,就是以这条老街来确定方位的。河流位于老街的北侧,有很多条宽窄不一的胡同通向河南岸,走下岸边带有台阶的斜坡,就是后河的河底。那时老街和后河相互配合着,构成了板泉集市的两大场地。  老街两旁的房屋,并不整齐,牵引着老街弯弯曲曲,在前村的中间向东西延伸。这些房子,与乡下的民房没有什么区别,大多是土墙草顶,间或有瓦盖顶的,就是镇子上比较殷实的人家了。  铁匠铺东边的民房院子的前面有参天的刺槐树,也有树冠很大的梧桐树,两种树花开放的时候,老街西头就飘荡着别样的香味。这里曾做过糠市,每逢大集,这儿就挤满了卖糠和买糠的乡人,响亮着别致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一座青砖垒砌的琉璃檐瓦房,那时就是图书文具门市部,门朝北开,有东西两个门,门是楠木做的双扇门,用天蓝色的漆漆了的,门板特厚,门鼻子是虎头样的,隐隐地释放着当年豪宅的风采。  从这里向正东,街北旁有一处民房被用做了门诊部,门楼子左旁的围墙上挂了块白漆做底的木头牌子,上面画了个醒目的红十字,下面用黑墨写着“张家中医”,老街上的人一旦生了病,虽然镇子上有县医院的分院,可这儿是他们最放心的地方。  “张家中医”往东,老街有一段很是开阔,大集的筐市就安在这里,这里与父亲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在板泉中学读书时,他就在家里编腊条长筐,推到这里来卖,这是供应我上学的惟一的资金来源,为了这个目的,本来对钱不很在乎的父亲,有时在筐市上还要与乡人争来争去,甚至因为几角或几分钱,就与买筐的乡人做不成买卖。  近千米长的老街曲曲窄窄,被前村的民房南北夹住,由此生出了民房间的一条条南北向的细小弯曲的胡同,街北的通往后河河底,街南的通往前村大半个村落,如果说老街是前村的动脉,那它们就是前村的毛细血管。长长的老街如果说缺乏这些充满情节感的幽深胡同,就像一列完全封闭停滞的火车,没有空气,缺少光明。不光单调,而且令人窒息。  胡同之于老街,犹如细须之于树干。间隔出现的胡同,给老街输送了清凉氧气,胡同使老街上的行人在逼仄的时空里不断获得惊喜,感到生动。老街南侧的前村,有着一大片民宅,胡同相连,宅院深深,树木遮掩,连天空都看不完整,和乡下有着明显的区别。  四十年前,我二姐的花轿就是经过这条老街,在“张家中医”往南,拐进了她婆家的胡同,从此有了她的新生活。如今,二姐的家也搬出了老街南胡同里的旧房,在穿老街腰部而过的莒阿公路旁,建起了新式居民楼。多少年她没有像父亲想象的,嫁到镇子上就能过镇子上人的生活,而是吃苦耐劳,含辛茹苦,靠着镇子上的大集,做起芦苇生意,有了积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胡同靠田园或临河流,在村人的安排下,很规矩地蜿蜒着。长短不一错落呈现的这些细致的胡同,丰富了老街的内容和表情。因为这些胡同,老街在漫长的岁月中拥有了呼吸与生命。    大集和山会,后河的盛宴    后河从小镇东部的丘陵而来,在越过一条南北向通往下庄的沙土公路后,伸进了镇子,将其揽腰截成南北两半,到现在镇区仍然有前村、后东、后西和西庄之分,我想就是参照这条河而命名的。  后河在镇子中间变得异常开阔,南北宽足有一百多米,两侧的岸高高的,像墙一样,在这像墙一样高的岸上,房子高低错落,胡同弯曲通幽。这片开阔的河流,一年四季几乎裸露着河床,只有一股潺潺的溪流,在河床的中间弯曲着,粗粒的沙滩赭红赭红的平铺着,用手一挖,就有水泉出来。在水面宽的地方,镇子上的人用紫红的石板,搭起了简易的拱桥,以便能够南北通过。我那时向往的大集逢五排十,在这里展开。  天好的时候,太阳还没从岸边的树林子里升起来,河床上就有人过来了,他们大都是从远地方的乡下来、有重要买卖要做的,所以就有了起午更、赶早集的说法。很快,帐篷下面的汤锅里冒出了热气,案板上响起了切肉的声响,青菜摆了几个长溜,鲜鱼的腥味弥散开来,苇席成卷地竖在河滩上,各色的布卷打开来,主人把尺子别在脑后的衣领里,说书场子里的艺人从黑布包里往外掏竽鼓······几乎在阳光照过来的同时,河道里的人声就鼎沸起来。  倘若在雨天,河道里的大集就变得湿漉漉的,在人声熙攘的空隙,还能听见斗笠、蓑衣、塑料布碰撞起来的窸窣声。站在跨越河流的东北吊西南的石拱桥上,向东南看,几乎能看到雨雾笼罩下的集市全貌。  镇子上每年逢春季和秋季两次山会,是大集饕餮和奢侈起来的升级版,周围十里八乡的生意人都不会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提前两三天来这里安营扎寨,西有临沂的八湖、于埠,南有临沭的韩村、下庄,北有大店、小店,东有坪上街、坊前和十字路,他们有的赶着马车,有的用手推车,有的拉着地排车,驮着很富有的东西,在后河或老街摆摊招徕四处前来赶山会的人。  印象最深刻的是后河西头的老街,卖布料的,卖衣服的,卖杂货的,各个摊位都用木棒或专用的架子撑起来,上面蒙上防雨的塑料布或黑蓬布,里边竖摆和横摆着各色布料、好看的衣服和玲琅满目的日用百货,高高的样子,得仰头才能看见哟喝的生意人,太阳还没升起来,摊位中间的通道里就挤满了赶山的人。  后河河底的山会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阳光刚从通往下庄的沙土公路边的树林里照进来,整个河底上就有赶山会的人,在橙色的光线里涌动着,阳光打在他们充满希望和渴望的脸上。很快,鲜货市上泛出了腥涩的气息,在河水边沿一长溜地摆出了鲤鱼、鲫鱼、细鳞鱼、鲇鱼、河虾蟹等各类鲜鱼,若是在春季山会,还能很稀罕地看见刀鱼、鲅鱼、白鳞鱼等海鲜。  青菜市紧邻着鲜货市,摆着一筐筐的菠菜、萝卜、豆角等蔬菜;苇席成卷地在河滩上站立着,帐篷下面的汤锅里冒出了热气,案板上响起了切肉的橐橐声,牲口市上间或传来驴骡猪和黄牛的叫声,沙土公路西侧的说书场上,说书人穿着灰色对襟长袍,慢慢腾腾地将竽鼓从黑布袋里掏出来。长长的竽鼓响起的嘭嘭声,和着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调,跟河道里早已鼎沸起来的叫卖声,汇成了一曲曲交响,钻进村人的耳鼓,弥漫在河道里。    供销社和图书文具门市部    石拱桥两旁的水泥栏杆被晒得发烫的午后,矗立在桥东头的供销社门市部就显得寂静而冷清。从西村伸进镇子的沥青公路恰好在这里拐了个弯,向正东而去。公路北侧的门市部有六间大门面,两个门口分别有好几层台阶,走进去才看见里头十分宽敞和高大,中间是用水泥和砖头垒砌的柜台,高高的没过那时我的头颅,看里边的东西得抬起脚后跟仰起头。  那个年代的夏日午后,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袖子卷过小臂的中年男店员十分敬业,精神头十足,量布的尺子别在脊背下的腰带上,他面前的柜台和背后的货架子上,摆满了成卷的种类不同、颜色各异的布匹,看见母亲和我走进来,很热情地打招呼,问截哪种布,给谁做衣服。  母亲用手指了指我说,给他截一个褂子。然后指着货架子上的白色布卷说,就要这种。母亲要的就是男店员身上穿的那种布料。男店员听后熟练地从货架上搬下布卷,放在柜台上,用手在布卷开裂的一头猛地一拉,布卷就“咯噔咯噔”翻了几个身,再剪个小口一撕,“哗”的一声,布就剪好了,然后再叠成个方块,交给母亲。  这里曾收购过一些农副产品。那时夏天放了暑假,我和伙伴爬上村里村外到处都有的槐子树上,去采摘树上结的种子,一串串的,在枝条的头上,采下来晒干了,用尼龙袋子装着,到这个门市部卖,听大人说这个可以用来生产颜料,这是我学生时代发生过的最经常的经济行为。  槐子晒干后一斤也就二毛二分钱,可得采摘四五斤鲜槐子才能晒出来,那时经常是满头大汗地跑去镇上,在门市部卖了拿到三四毛钱,这在当时可不是小钱,饭店里一碗带肉片的白菜汤或后河汤锅摊的小酒碗底上几片熟猪肉,才一角钱;一本小人画册才六七分钱。所以对村里或村外的槐子树,小伙伴们各有各的领地,一旦哪天自己领地里的槐子树上的槐子采摘完了,偷偷地去自己领地外的槐子树上采摘,被发现后就会挨骂,激烈的时候,就连平时形影不离的“小哥们”也会拔拳相见。  记得上大学的头几天,父亲把家里的麦子装了两口袋,用车子推着到镇子上的粮管所卖掉,换了些钱和粮票,经过门市部门前时,他像是临时决定了似的,对我说,进去看看。父亲把胳膊往柜台上一放,就看见了他要买的东西。那是个黑色的手提包,男店员的报价是六块五角,父亲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了。  等出了门市部,我问他,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他说,你上大学,用得着。看着父亲的样子,我激动得泪水在眶里团团转。那个手提包,到现在我还珍藏着,像件宝物。尽管父亲已经离我而去,可每当看到这只手提包,他那时的音容笑貌,就亲切地闪现在我的眼前。  老街西头的图书文具门市部,东西两个门都是双扇的,门板很厚,漆了天蓝色的油漆,煞是抢眼,父亲曾对着它敲了敲,听着木头的响声,他说,这是楠木做的。父亲年幼时读过私塾,很是喜爱读书,说书是他撂下的生意,每逢来到镇子上,都要到这里转转,见到有他喜欢的书,就咬咬牙买了下来。那时的书,最贵的也就两三元,便宜的,只有五分钱。可父亲还是要在买前下好多次决心。  他买的书,很杂,有小说,像《大刀记》、《暴风骤雨》、《红岩》等,有人物传记,像《海瑞罢官》,有史书,像《资治通鉴》,有农家用的历书,簿簿的一个小册子。在这些书的最后一页底下,都由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店员,盖了一个长条形的红色印章:图书·板泉。  可能是受父亲的潜移默化,我也不知是何时喜欢上这些书的,继而有了像父亲逛这门市部一样的瘾。父亲总是把这些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有时拿在手里把玩着,我看他那投入的样子,很是羡慕,心想啥时能像他一样读懂这些书。到上中学时就在镇子上,那个瘾就时不时地折磨着我,卖槐子换回来的钱,我一般不去用来满足口腹,而是常来这里转悠。  尽管槐子换回来没有几毛钱,从供销社门市部出来,总是忍不住地往那里去,即使不走进去,也要在门前多看几眼。我的这一行为,得到了父亲的称赞,有时看到下决心要买的书,因兜里的钱不够,他都毫不犹豫给添上,像黑白的电影画册《甜密的爱情》、《车轮滚滚》和《初中文言文文白对译》、《初中数学习题集》等。的确,这个宽敞的图书文具门市部,给了那时的我很大的帮助。    水塔和礼堂    有一处高耸的水塔,是镇子里最高的建筑物,它建成于何时,没有人告诉我。那时村子后边的苹果园边上,有一排高大的平柳树,爬上去,蹲在树杈上往东北角看,这座水塔就会越过参天的大树、细高的电线杆和一座座村庄,映入眼帘。水塔高高的,得有三十多米,直插空中,走在镇子的沥青公路上,都得抬头才能看到塔顶处的那个圆形的蓄水柜。  我能记住镇子上的事物时,这座水塔就已高高地矗立在那里,近四十年来,镇子上的房屋翻建了不知多少次,可这座水塔始终屹立不倒,虽然不知道这些年里经过几次修葺,但如今依然可以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犹如海中碧螺,林间美玉。既像一位慈祥老者默默守护膝下子孙,又如一位不履尘世的仙人对周遭一切变化投下淡漠的目光。  那时水塔曾是指路的“明灯”,从乡下去镇上,步行走在路上,腿酸累不想走了,就抬头看看那座水塔,父母亲就催促说,看见了吗,水塔越来越近了,快到了。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座水塔的具**置,就在公社大院的东北角,在平房密集的干部职工家属区拔地而起,还紧连着后东村的一大片民宅和部队营房,塔顶蓄水柜里的水,日夜供应着公社机关干部及家属、部队营房官兵和这里居民的日常需求。  这座水塔建筑是水泥砖混结构,由水柜、基础和连接两者的支筒组成,基础下有眼水井,靠塔的自然压力,抽水往蓄水柜,再经蓄水柜流到机关大院和每家每户。支筒窗边和水柜顶端,连着一个由钢筋制成的梯子,水柜顶上还架着一根避雷针。  一位老人家说:“这水塔起码有五十多年了!公社以前的时候就有了。”一位后东村姓陈的大伯表示,“水塔是板泉公社成立不久建造的,我是喝着水塔里的水长大的。”一位罗姓的先生回忆,“这水塔一开始是几个村民合伙建造的,后来转给镇里了。”如此看来,不查阅历史档案,不翻看相关记载,凭记忆很难考证水塔的寿命和建造者了。  查阅《莒南县志》等史料,上面记载:板泉,1963年1月成立人民公社,1984年4月改为镇。如真是“公社”的时候就有这座水塔,那这水塔少说也有50年了,往前推的话说不定是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古董”。后东村那位姓陈的大伯说,2010年左右镇里开始推广从陡山水库接过来的自来水,自接通真正意义上的自来水后,水塔就不用了。  水塔东边不远处,有一座红砖黑瓦脊梁上带排气窗的宽大平房,足有六七间屋那么长,这是公社的礼堂,也叫会堂,公社里每年在不同季节里,召开由各村头头参加的会议,都在这里进行,平时公社电影队就在这里放电影。  上初中时有一年端午节,麦子上黄溜快要收割了,礼堂大门口贴出一张红纸黑字的告示,说是上午9点整放映《伊豆的**》,碰巧母亲给了我两元钱,让我去镇子上割一斤猪肉,回来包饺子过节,骑着自行车经过礼堂时,看见那张告示,旁边就是猪肉摊。我很想看这一场电影,老师曾多次讲过,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告示上标注的票价是一元,那时猪肉一斤的价格是一元八角五分,如果买了这张票,就割不到一斤猪肉,完不成娘交给的任务。在纠结的过程中,我还是狠下心来,买了一张电影票,坐在礼堂那成排的木制连椅上,觉得非常舒适,两边的大窗子都被拉上黑色的帘布,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头一次看到这上档次的礼堂里的设施,新鲜感特别强烈。  看完电影走出礼堂,已经快天晌了,猪肉摊边的那个大胡子摊主不见了,肉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只油花花的铁板架子站在路边,最关键的是手里的钱已花出去了一半,买不到一斤肉了。想到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割猪肉回来包饺子,我立马慌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在那个铁板架子旁边站了好久,仍然束手无策。  这时那个大胡子出现了,他好像认得我,就说,你要割猪肉吗?我说,是的,可是娘给我的钱让我花了,买了张电影票,看了电影,不够买一斤肉的了。大胡子挠了一下头皮说,你父亲会说书是吧?我睁大了眼,好像看见了希望地说,是的,你认识我父亲?大胡子说,这样吧,你跟我来。我跟着大胡子来到离礼堂不远的一个胡同口,他走进了第一个门楼子,这大该就是他的家。  不一会儿,大胡子手里提着用苘麻拴住的一块猪肉,走出门楼子说,你先拿着回家吧,你娘等着你呢。我给了他剩下的一元钱说,下次见了一定还你。大胡子接过钱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大胡子曾是我父亲的部下,板泉解放前后,跟着我父亲在镇上干了十多年的粮库会计,是他帮助我缓解了由于我的任性差点惹下的祸端。而那场电影的剧情,着实影响了我的天生爱好,血液里流淌着不尽的文学元素。    “东方红”照相馆和张家中医    母亲患病的起因是在秋天的一个早晨,推完磨后害热洗了把凉水脸,之后好像患了感冒,时冷时热,冷时上下牙齿咬得咯嘣直响,热时连单衣也穿不住。去镇上县医院的分院看了就按感冒治,恰巧住院时,护士给母亲打错了针,将另一位哮喘病人的针剂打在了她的胳膊上,虽经立即处理,可母亲的那肢胳膊还是发起炎来。  这个信号没有引起父亲的注意,他只听从了医生的解释。多日不见好转,镇上分院的医生说,还是转到县医院吧。母亲在县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胳膊上的那个浓包一直没有痊愈,经地区医院的专家会诊也没断定什么病,但怀疑是白血病,后来我才知道,娘胳膊上的那个浓包是引发这种病的祸首,可浓包的形成完全是因为镇分院的护士给娘打错了针,应该是典型的医疗事故。  可那时的父亲丝毫没有考虑这一点,一直认为母亲是得了不好的病,怨不得别人。母亲去世后,我的两个奶奶一前一后地也离去了。三姐在母亲未患病时就订了亲事,姐夫也从东北来到我家里,准备领着三姐一起走,母亲患病住院治疗花了很长的时间,姐夫着急在心里,只是说不出来,母亲去世后,家里本来缺会做饭的,三姐不能离开,父亲看着跑前跑后伺候母亲的姐夫,还是决定让三姐跟着他去东北。  几年后,三姐夫在一个冬天写信回来说,三姐想家里的人,日夜不安,坐卧不宁,睡不着觉,吃不进去饭,东北离老家远,轻易回不来一趟,让父亲和哥哥还有我去照相馆照张像,寄过去让她看看,或许能解三姐的想家之苦。父亲收到信后,好像忘了他说的照像会吸血的可怕说法,领着哥哥和我,很勇敢地去了镇子上的那个东方红照相馆,在那里有了我们爷仨的合影照。  这是我最早一次照像,父亲和哥哥可能也是第一次,因为我从没看见过在这之前他俩的相片。墙上的布景是南京长江大桥,我和哥哥一左一右地站在父亲的后边,父亲穿着那件穿了多年的棉袄,头上戴着帽沿都往下耷拉的帽子,脚上是母亲去世的那年冬天买了一双棉鞋,左手食指上还缠着胶布,那是因为长期编筐,被腊条子拧挤得开了口子。  感谢东方红照相馆里的那位照相师傅,他瞅着站在布景前的父亲、哥哥和我,一边嘴里喊着“笑一下”,一边按下了攥在手里的那架照相机皮囊式的快门。三天后,这张黑白照片冲洗出来了,父亲连同事先写好的给三姐夫的回信,把三张照片的其中一张,装进了信封,去邮电局寄了挂号信。  一段时间后的秋天,三姐夫写信来说,三姐看了照片,想家的心情缓和多了,也争着下地干活了,见人有说有笑,完全变了个人一样。父亲回信说,这样就好,信的末尾还叮嘱说,我们爷仨生活得都很好,他在家里编筐卖了钱贴补家用,哥哥下了学,结了婚,很能干,嫂子嫁过来,家里也有做饭的了,我在镇上读初中,快要上高中了,不要让三姐一直惦记着,在东北好好过日子。  这张照片,开始和另外的照片一起,放在家里的木制像框里,挂在堂屋正中央,让人一进堂屋门就能看得见。后来房子拆建,相框到处乱放,我把这张照片拿出来,夹在一本高中语文课本里,很长时间疲于奔波,差不多忘了它藏在哪里了。参加工作后,整理书本,翻出了都发黄了的它,我如获至宝,为此我还专门买了一台扫描仪,将它扫描成电子版,放在电脑里保存。  这张照片,至今还在我的电脑里,当着桌面背景图。尽管电脑换了好几个,但每换一个新电脑,我都首先把它拷贝到“我的文档”里,并且把它当成桌面背景或屏保图片,确保开机后就能看得到。看着照片里的父亲和哥哥,还有年幼时我的样子,想着这张照片这么多年的经历,我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辜负了父亲和哥哥的含辛茹苦,就对每一天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工作中也有使不完的劲头。  母亲去世和三姐去东北后,我在板泉中学读高中,吃住在二姐家,学校晚间要上晚自习,她留着门直到我回来。那时她的家刚与婆婆分开,拮据得很,可为了我能读书,她一切都忍受了下来。上高中的一年秋天,准确地说是国庆节的那几天,因为二姐领着我往老街上的“张家中医”走时,村里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国庆的歌曲和消息。我的左脚头天晚上从学校回来,在经过老街东头的筐市时不慎崴了,疼痛得厉害,二姐看了说等天亮了,去“张家中医”。  “张家中医”在老街中段,街的北侧,是一所普通的民房,门楼子的两个垛子是用烂石头垒砌的,顶上手几根木棒架起来,上面苫了一层麦秸草。这里有一个推拿名角,四十多岁的样子,戴了副黑边眼镜,二姐领我进来,他让我坐下,然后拿起我那只崴了已肿得像馍馍的脚,猛地推拉起来,我刹那间像疼截了气一样,等稍好点儿后,他说,回去吧,包好。  我的脚几天后果然就好了,能下地走路了。这让我一下子记住了那个推拿能手,至今他的形象还清晰地闪现在我的眼前,后来我听说他去了县中医院,还当了副院长。我想,在这个过程中,他为多少病人解除了痛苦呀,他的荣誉也正是对他医术和医德的绝好回报。    女愣子和《射雕英雄传》    村里人都说,板泉街上有个愣子,并且是个女的,穿着一身破衣裳,头发哈撒着,脸也不洗,经常穿着一双五眼鞋子,系着黑色的鞋带,跑起来飞快。逢大集,是她快乐的日子,因为她经常出现在后河河底的小摊边,沿着赭色沙滩每走一步,都在看着下手的时机。所以摊贩们见她走近了,就十分紧张,赶紧把自己摊子上的东西用蓬布遮起来。  因为这女愣子看见她想要的东西,特别是熟食或生肉,就趁人不备猛地抓起来,撒开脚丫子,飞也似地跑开,河滩上赶集的人,见她在身边跑过,没有敢拦她的,也没有拦住过,都纷纷躲过她,只是被抢的摊主有的会起身去追,等追上时,她就要么将熟肉或生肉扔在地上沾了土,要么就往肉上边吐唾液,弄得脏兮兮的,摊主也没法要了。然后她就捡拾起来,拿回家洗静了,给孩子们吃。  听说这个女愣子也不特别愣,还是个高中生,当年参加高考因特殊情况,本来有把握考上的,可结果没考上,于是气得精神不正常了。她的老家是临沂县五湖那边的,嫁到了镇子上的一户人家,她的老公对她的这个做法并不反对,因为她靠这个形象和行为,能弄到吃的,能养活家人,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就已经很好了。  这个女愣子生了好几个子女,听说后来大多考上了大学,有了好的前程,给她争了口气。我学生时代的小镇总有这个女愣子存在着,若干年后再也没有见到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生活得怎么样了,是还在镇子上,还是离开了镇子,我不知道,但有一首歌叫《落雨的小镇》总在我的记忆里回荡着:“落雨的小镇,你从哪头走来?落雨的小镇,你是那么温柔……”  记得在板泉中学上高中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除了女愣子的故事深入我的记忆,还着迷看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那是上高一的下学期,春节假期开学不久,这部电视剧就开始热播,时间是在晚上七点新闻联播节目之后,那时对我来说,还没见过电视机,更没看过电视剧了。晚自习时,老师一般都在教室里监督学生学习,学生是不能随便溜出去干别的事情的。  教室前排就是教师的宿舍,有一个叫杨成田的数学老师就住在那排宿舍里,家里有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晚上电视剧一开始播映,在教室里就能听见开头的主题曲《铁血丹心》,那激昂的旋律很是振奋人心,我的同桌就坐不住了,鼓动着我和他一起出去,于是就报告老师说去厕所,等出了教室,就拐了弯,来到杨老师的宿舍,在窗户外隔着玻璃看电视机上的画面,很是醉心。  其他同学跟风学,也变着法地蒙弊老师,去看这个电视剧,时间一长,校长知道了,就把杨老师叫过去批了顿,杨老师说不知道有学生在他的宿舍旁偷看电视剧,就一脸的委屈,但还是到播映时间就把电视机关闭了。这个做法更激起了我和同学们想看这个电视剧的好奇心,于是就变着法拐着弯地去镇上同学家或亲戚家里看,直到这部电视剧播完,还沉浸在剧情里,久久不能安静。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经历,以至于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都在谈“射雕”,有的同学还在路边的树林子里,学上几招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天天哼唱“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现在每次听到这个主题曲响起时,心中依然澎湃万千。是啊,这个激昂动听的旋律,苏醒了我对板泉中学时代的深深怀念。    美食与味蕾    板泉这个小镇,还有许多美食,其中有一样,可是大清朝乾隆皇帝的最爱,它也是所有从板泉走出的游子日夜想念的美食,它早已在每个板泉儿女的味蕾中生根发芽了,它名字叫锅饼。  锅饼有着固定的尺寸和分量,一个锅饼用筋道的白面粉五公斤,外加1公斤老面因子,直径一尺二寸,厚约一寸二分,要烘烤一个多小时。据《山东民俗﹒饮食民俗》记载:“制饼之家的门面,大多临街一小屋,里面设案设炉制作,外面放一小桌,竖饼其上,远远可见,无需再挂招牌。”正是由于制饼之家将小桌靠在门口山墙上,将锅饼竖立于桌面之上,“靠山桌面儿”因此而得名。  早在《金瓶梅》一书中,作者兰陵笑笑生用大量山东方言描述了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在《金瓶梅》第八十回里,西门庆死后,应伯爵等七人凑了七钱银子摆祭礼,除了得到二尺孝绢外,“到明出殡山头,饶饱食一顿,每人还得半张靠山桌面儿来家,与老婆孩子吃着两三日,省了买烧饼钱。”  锅饼与这里的红白事密切相关。小镇上有这样一个风俗,男青年定亲后第一次到女方看家,带的头一样礼品就是板泉大饼,女方有几个叔父大爷就带双数的大饼,取其吉利“好事成双”,然后才是鸡、鱼、肉、粉皮、山药等几色礼品。男方回家时,女方又给压回两个锅饼作为回礼。等男女结婚后,小两口分了家,女方的亲戚来给他们的新家“温锅”,而此时又忌讳用一个完整的大饼,买来大饼后要先将锅饼掰开一个豁口,以便和丧事所用完整的锅饼相区别。  在白事上,丧主家在出殡之日,招待前来吊唁者,用的也是锅饼。因此镇上有这样的说法:谁家的长者病重去世了,避讳说“死”,而是用“某某家要吃锅饼了”来代替。这正如《金瓶梅》中所描述,应伯爵等人在西门庆出殡后“每人还得半张靠山桌面儿来家”。等逝者入土安葬,丧主家每个儿子就分到一个“团圆饼”,然后,兄弟们将这些“团圆饼”用刀割成无数小块分到村里的三老四少。据老人们讲,小孩吃了“团圆饼”能壮胆,晚上睡觉不磨牙。  当年乾隆下江南路过沂州府,在品尝沂州名吃“糁”(在此读sa上声)时,吃的面食就是刚出锅的板泉大锅饼。乾隆对这种外焦金黄、里嫩酥软、厚如砖块,而且嚼在口中还带着浓浓麦香的美食赞不绝口,但不知何物,随行官员告诉他说,“此乃当地特产‘靠山桌面儿’也”。  乾隆皇帝已去,但愿睡在清裕陵的他,九泉之下也还能再品尝到这黄灿灿、香浓浓的锅饼。当然板泉的美食不仅仅是这独特的锅饼,还有煎饼、豆腐丸子、地瓜糊豆、绿豆凉粉等美味,我在外漂泊多年,去过很多地方,品尝过不少美味,但都没有像板泉小镇上的美味那么有味和独特。许多年后,我感悟出,不是外地的风味名吃都没有小镇的美味好,而是小镇的美味是父母亲从祖辈那里传承下来的,早在自己的味蕾中潜移默化了。    许下一个愿望    多年前就萌生过将来退休了,归去家乡小镇颐养天年的念头。未到老迈的年纪,却怀揣着归养的想法,常常惹得身边的朋友们打趣说笑。早春三月的清晨醒来,一夜的梦境在小镇这片乡土上,低调又张扬地尽情铺陈,又一次轻轻触碰到隐匿在心底的这根敏感神经。  板泉是被时间浇铸出来的沙漏,网络时代,不能把时间储存起来,留着自己慢慢享用,而是得将时间拿出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花,通过发达的互联网络,将小镇时间泼撒到世界各地,让处在不同地角的人、在任意时间里了解小镇,支持小镇。  听说镇里走出去请进来,研究确定了村镇建设近期和远期规划。不远的将来,镇下面所有的村,都集中到镇里开发建设的居民社区,村民变镇民。小镇建设的发展,让村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进一步增强了。秀泉小镇有位地产老总是我的朋友,吃饭喝酒时曾慷慨地许诺,如果你在这里买房颐养,我给你八五折。我高兴地说谢了,说好呀。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应承。想到要把自己老来的颐养时光安排在家乡小镇,无疑是一个荣幸和快乐的选择,一来能见到故土的风貌,品味很久未曾接近的人情,和亲戚朋友能够实时交流,以慰乡愁;二来能见证小镇的日新月异,突飞猛进,这绝对与钱财的利惠毫无关系。家乡小镇的水川风物,的确是我喜欢的状态,回到家乡的我和此时的小镇,的确能够神交心会。  然而老来的事,谁能说得定呢。归养小镇之前,谁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只能暂时地许一个也许能够兑现的愿望:等我老了来伴你,或者,让你伴我来变老。

  【编者按】:一个地方的过去与未来,总在人们心中被惦念,同生命一起成长。跟随作者思维的触角,感受时光记忆,乡愁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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