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莲花山西侧的山道上,向山下眺望:遍野的花儿,在春风那婉转清脆的柳笛声里,展现出靓丽美妙的倩影,田野瞬间繁盛丰腴起来。鸡龙河的盈盈河水早已油绿如蓝,岸边的芦苇抽出嫩绿的新芽;两岸田野,菜花金黄,麦苗墨绿;村落星布,屋舍俨然。“春光还是旧春光,桃花香,李花香,浅白深红,一一斗新妆。”这清新明丽、祥和安谧的氛围,似一幅色彩铺张、韵味十足的风景画。让人开心愉悦。 一阵清风,枯黄的落叶在眼前飘飘旋旋。我才注意到,一棵高大的老桲椤树挺立于山道旁,树皮龟裂,大片剥落,我用手指轻轻一触,树皮便粉屑飞扬。仰头张望,桲椤树粗糙的枝干像一幅大写意古画:直、斜、曲、横,穿插有致,“落笔”挥洒自如,纵横驰骋。眼前的它安静又凛冽,沧桑无限,古意无穷,有一种插枪托戟的气势。“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习惯于秋天落叶的思维,桲椤树春天落叶这逆向的生命现象,让四季乱了点方寸。这个季节,抬眼,花枝摇曳,百花巧笑嫣然;闭眼,暗香浮动,花香氤氲心中。脚下铺满山路的桲椤树落叶,给人些些秋天那丝丝悲凉感。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自古以来,人们对松柏有着特别的情感,画家描绘它,诗家吟咏它,大众也喜爱观赏它。恕我孤陋寡闻,没见过哪位诗人歌咏过桲椤,哪位画家画过桲椤,园林大约也很少用桲椤做过风景树。隆冬季节的桲椤,虽不能像松柏那样生机勃勃,苍翠欲滴;但桲椤树叶子干黄却并不凋落。它的黄叶不像银杏叶黄得油亮耀眼,而是枯黄,且带着斑斑黑点,少了点美感,因而世人很少欣赏它。但它也有凌霜傲雪、岁寒不凋的标格。北风凛冽,桲椤树的每一根枝桠,每一片叶子都投身抗争。它那枯黄的叶子在寒风中呼喊,用唰唰的声音演绎着生命的绝唱,大有一种挫折面前不屈不挠的遒劲风骨。 早年,老家的岭上土地瘠薄,满岭乱石,连柏树都栽不活,只有桲椤耐得住干旱瘠薄,长满了山岭。桲椤通常是灌木丛,一墩一墩生长着,只有在人们特意留它做木材用时,才会长成大树。乡下老家的人把长成大树的桲椤又叫柞树。结的果实就是“橡子”。文人骚客不待见的桲椤树,乡里人却很喜欢它。桲椤枝叶是农家烧火做饭的最好柴禾。桲椤细长的枝条是编篓筐的上好原料。一拤粗的桲椤木杠,坚硬又有韧性,特别适宜抬撬笨重的的东西。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们村买了台柴油机。当时的机器又大又笨,没有运输工具,村里组织了十几个棒小伙子,硬是用桲椤杠子从县城抬回村里。村里人从此告别了吃面用磨推碓舂的历史。 小的时候,农家生活节奏慢,冬闲时间,暖暖的冬阳下,大人小孩都喜欢在场院里玩“打梭”游戏。这拇指粗细一揸长两头尖的“梭”,就是用坚硬的桲椤枝削成的。玩时,用满把粗二尺长的桲椤木棍,轻敲“梭”的尖头,“梭”会跳起半米高,“打梭”的人瞄准“梭”的中间,一棍子击出几十米远。以击得远近决定胜负。现在想来,那击打“梭”的技巧不会低于现在的棒球队员 桲椤叶子可以喂养蚕。清代的《刘贵阳说经残稿》里说,“沂多山,山必有场,种桲椤以养山蚕,岁出山茧山绸无算。”这种桲椤蚕像乡下孩子一样“皮实”,直接放在荒山野岭的桲椤丛里。桲椤叶还可以包粽子。桲椤叶子有大小之分,包粽子用的是大桲椤叶。每年五六月间,巴掌大小叶脉清晰的大桲椤叶翠绿翠绿的。端午之前到岭上采来,洗干净了,摊开晾着已备包粽子用。桲椤叶学名叫槲叶,《本草纲目》记载:槲叶,气味甘、苦、平,无毒,具有止血、止渴利小便的功效。用桲椤叶包的粽子,具有独特的清香味,又有延年益寿之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食。 古人常用“桑梓”指代家乡。我觉得桲椤更能代表生我养我的这方土地。家乡的山岭如此贫瘠,桲椤不离不弃,生于斯长于斯,为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人们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当和煦的春风吹拂大地的时候,桲椤枯黄的叶柄处便萌发出嫩绿的芽苞,芽苞开始很小,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纷纷爬上树梢。枯叶完成了庇护幼芽的使命,便在风里跌落,像无数枯叶蝶一样飞出一片美丽。桲椤是用枯叶飘零诉说着春天更迭的“时”新“日”异。轻盈美丽的“落”,演绎着生命延续的壮观。新绿最是清新诱人,而桲椤的落叶,也曾经有过耀眼的碧绿,回归大地,“化作春泥更护花”,也是自然。飘零枯叶不恋春天枝头,如一份份陈年的小请笺,上面书写着满当当的希望与憧憬。待春风送暖,树根从枯叶中汲取养分,新叶便勃发出更加动人心魄的生命绿色……
【编者按】:文章格调高雅,清新细腻,给人以赏心悦目的诗意之美,又给人以生命的启迪与思考。问好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