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鹊之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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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时候,我搬了新居,住进了位于湖边的一栋寓所,出门十几步就是溶溶漾漾的清清湖水。湖对岸是一座小山,据说是当年整理湖底掘土而成,远望去状若土丘,有点儿像赵孟頫笔下的山水画。山上建有山道、凉亭,春来草木吐绿,夏季蝉声绕耳,秋时满山红遍,冬日雪铺山顶,一年四季日日都有景色可观,住在此间甚是惬意。

  这一天,朋友为给我温居,特地送来一大株贴梗海棠。枝梗作铁灰色,有一枝斜逸而出,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一朵朵酡颜映着春天淡白的日色,极为美丽。

  正赏玩赞叹,忽听窗外数声“喳喳”,一个影子自竹帘子外头略过,恍惚是个花尾巴喜鹊儿飞过去了。

  接着,隔壁阳台传来另一只喜鹊的叫声,两只喜鹊一递一声儿地喳喳喳,喳喳喳,倒像是在商量什么事儿似的。

  “喜鹊声唶唶,俗云报喜鸣。嘻嘻,搬新居是一喜了,莫非还有喜事不成?”好友笑道。

  “有朋自远方来,更是一喜啊。”

  我也笑着说。

  传说喜鹊能传达未知的好消息,故言喜鹊能报喜。据说这种观念早在两千多年以前便已经在民间流行。少年时代与父母乡居,屋子里挂的中堂就是一幅《喜鹊登梅》,画的就是一树盛开的红梅花,枝梢上两只喜鹊回首相望,我还在作业本上临摹过好几遍哩。

  第二天,我去阳台晾衣服,眼角忽然瞥见窗外护栏上有东西,仔细一看,是一簇树枝。没错,就是一簇树枝,不是一把,不是一掐,不是一丛,而是一簇。这些树枝大小不等,长短不一,在护栏与窗玻璃之间的空隙里围成一个弧形,像是被谁有意地那么排列在那儿似的。

  真不可思议。护栏与玻璃之间的空隙大约有半尺多,可我的寓所在顶楼,谁会无聊到去这样一个所在玩这样的游戏嗄。

  接下来的几天,树枝愈发多了,并且日渐成形:底下大,越往上越小,仿佛一个倒扣的碗。那两个影子也日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两只喜鹊,每日不知疲倦地衔来那一根根粗细不均的树枝,在我家窗外筑巢。

  看样子,这两只喜鹊是看上了我这朝阳的一隙空间,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啊。这可真是一件喜事。

  在我的老家,喜鹊俗名儿叫“喳喳子”,是人们根据它喳喳喳的叫声起的,倒也极为形象妥帖。据说喜鹊适应性强,并且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筑巢。山区,平原,农田,郊区,荒野,城市,常常可见到成群活动的喜鹊。白天,它们在旷野里觅食,夜间就在树杈间的鹊巢里栖息。乡间最多的是白杨树,国槐,苦楝,枝枝叉叉刺向天空。随意走走,不经意间抬头,总能发现树杈间一个个黑乎乎的大鸟巢,在冬日光秃秃的田野上格外醒目。不用说,那准是喜鹊的窝了。不过,鹊巢通常筑在离地面七八米甚或十七八米高的树杈上,极难近观其详。

  每到凉风渐起的七月,老人们总会不厌其烦地讲起牛郎织女七月七鹊桥相会的故事。在这个古老凄美的故事里,喜鹊是个极重要的配角。不只是在乡下,好像在整个中国,喜鹊都是一种吉祥的鸟儿。它的形体算得上硕大,但绝无臃肿笨拙之感。当它展翅腾空而起挥动羽翼之时,翼肩上的白斑就会醒目地显露出来。而那一幅幅大红色的《喜鹊登枝》《喜上眉梢》以及《喜相逢》等等寓意吉祥的民间剪纸,更是飞遍了黄河两岸、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还有的远渡重洋,飞进了国际友人的家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今日复明日,鹊巢也一天天变大,变得精致,变得更牢固。

  隔着玻璃,这一对喜鹊夫妻忙忙碌碌地精心地搭建着自己温暖的家。我时时可以近距离对它们的筑巢进行“现场观摩”,而它们好像也不怕我,更没有拒绝我的意思,有时候还用尖尖的嘴巴嗒嗒嗒地啄着窗玻璃。那些树枝被它们从远方衔来,有的左右穿插,有的倾斜,有的竖立,看似凌乱,却构成了一个结实的有机整体。没有粘合剂,没有绳索捆绑,仅靠嘴巴将这些树枝、羽毛、细草稳稳地固定住,大风吹不散,暴雨淋不湿,我就纳闷了,这小小的鸟儿是如何掌握了力学原理的啊?

  我不禁对这小生灵刮目相看。

  “粒米成萝,滴水成河。”一小粒一小粒的米,如果一粒一粒集合起来,就可以成为一箩米。一滴雨水落下来,看似不起眼,可是万千滴雨水集合下来,就可以汇成一条河。那么,一日一枝,一日数枝,日积月累,它们一点一点经营起自己的巢,为的不也是生儿育女相濡以沫?平凡而安静的日子,连鸟儿也喜欢哩。

  看它们的翅尖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泛起灰蓝色的光芒,我满心欢喜。现在,随着环境保护力度的不断加大,再加上人类对动物的友善,鸟类已把人类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适合的树木,喜鹊便可以筑巢。不过,这一对小两口儿把温馨的家建在我家窗外,难道是因为知道我喜欢它们更多一些么?

  我好事地拍了一组喜鹊照片,有衔来树枝的,也有互相剔翎的,然后发到朋友圈,很快收割了好几十个赞。送我海棠花的好友还留言说:“抬头见喜。”后面是一溜的笑脸。

  呵呵,抬头见喜,抬头见喜,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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