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苦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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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学毕业那一年,父亲计划在小院外一小片空地上挖坑种树。种什么树,父亲没有说。我和大哥一起帮忙。一个直径宽约四十,深约三十厘米的树坑,耗费了我们三人两个多小时。  我说,种芒果树吧,像单位生活区道路两旁的芒果树,夏季三伏天到来时候,能硕果累累,看了让人眼馋。种芒果树,我们嘴馋的小屁孩再也不受单位保卫科那帮家伙的斥骂。咱自家种果树,想怎么摘就怎么摘。大哥说,要不种木菠萝吧?我马上否定大哥的建议。木菠萝树生长速度不如芒果树快,而且挂果期太长,目标大,等到结了果实,我们上高中到外面读书去了,到时候谁来看护呢?父亲依然是笑,我们兄弟俩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几天后,父亲下班回家。自行车后架上绑着一棵小树苗,是成人拇指头一般粗的苦楝树。我们兄弟俩大为失望,为什么要种苦楝树呢?父亲说,苦楝树生长速度快,又不需要经常护理,几年以后,保准能高过你们俩的个头。我和大哥都很失望,种果树还能吃果,种苦楝树能有什么收获呢?等树长大,除了能遮阳,再就是冬天树叶落尽,满树挂着金黄色的果实,既不能吃,也不能观赏,苦楝树的果实,是白喉红臀鹎(鸟类)最爱的食物。  果然,院外那棵苦楝树正如父亲所说,我初中毕业后,它已经高过我们家的院墙。春天树梢上生出细嫩的叶芽。夏季三伏天还未到,已开始慢慢撑出拇指头般粗的枝干,而树的主干已如茶杯口一般粗大,几只夏蝉已开始占居树叶安居乐业。我欢天喜地给小树淋水施肥。取肥很方便,离树一米外是一条生活污水排水沟。掀开一块盖板,铲出一坨坨乌黑的污泥填到树下。既疏通了排水沟,又给小树提供了充足的养分,可谓一举两得。  随后很多年,斗转星移,离开老单位的子弟学校,到县城读高中,随后又到北方一所院校读书。我在忙忙碌碌中把那棵苦楝树遗忘了。  我参加工作后,父亲也从老单位的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不久,老单位集体搬迁到了省城。人在空闲时候,总会慻恋过去。父亲提出要去老单位看看。各种原因,计划筹备了很久,总算在三年前的夏季实现了。老单位已不再是过去的样子,早已人去楼空。父亲激动地站在我们一家过去住过的老屋前,让他最感概的还是那棵他年轻时亲手栽下的苦楝树。  父亲伸出双手不断地在树干上丈量,比划着,说这树应该有三十年的树龄。他仰头望着高高的树梢,目光又落到脚下,说这样的树砍下来,做两张餐桌还有余的,你们兄弟俩一人一个。我和大哥不约而同地笑,都啥年代?谁还稀罕在老单位的“老古董”(指旧式家具)。父亲脸色很不好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你们买的家具哪有我年轻时做的结实?你们看看我们家里的那套木沙发,全是用苦楝木做的。多少年了?你们算一下。父亲又接着说,苦楝木做的家具质量不差,苦楝木的木质硬度适中,木头不易生虫,加工难度不大。父亲说我原在单身宿舍的那个衣柜,中看不中用,才用几年?面板和后板都生了虫,而且还不是原木,是木屑加纤维做成的面板。  父亲的话,把我的记忆带回到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和大哥帮着父亲推着的板车,把从乡下人那儿买来的两根洗脸盆一般粗的苦楝木送到木材加工厂。在刺耳的电锯声和飞扬的木屑尘中,几分钟时间,十几根五指宽的木料被整齐地切出来。余下的树皮和其他边角料被当作煮饭的柴禾,一点都没有浪费掉。  父亲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经刨、凿、锯等多道工序,做了一套沙发,刷上光油(桐油)和色漆。虽然样式不如现代家具店里美观,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纯手工家具。  最近父亲与大哥又去了一趟老单位。回来后,父亲坐在那张苦楝木做的沙发上,一脸伤心。一问原由,现在的老单位像一座废弃的孤城,已是空无一人。他亲手种下的那棵苦楝树不知是被谁砍倒了,而且连树根都没有留下,这是最让他甚感痛心的事情。父亲说,苦楝木虽比不上名贵的黄花梨,但它是做家具的好木料,而树根或许是根雕的好材料。母亲说,父亲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就有个心愿,想在退休后用自己种的苦楝木给我们兄弟俩每人做一张餐桌。如今树被人砍了,能不伤心吗?我不知如何安慰父亲。我告诉父亲,现在家具市场上家具品种多得很,想要什么样的木料,可以预订,厂家包做包送货上门,现在就是有木料,你身体也不适再做木工活。父亲很固执,说还是自己动手做的好,外面的都不结实。父亲最欣赏的还是那套纯手工的苦楝木沙发,每天坐在上面,看着心里就特别舒服,要不是单位迁移到省城,那棵苦楝树也不会被人砍走。  空闲之时,我常常思考,父亲内心的遗憾难道仅仅是一棵被人砍去的苦楝树吗?我想应该是他一直未能实现的心愿。

  【编者按】:一棵苦楝树折射了时代的发展,三十年前父亲种下的是希望寄托,虽说最后由于树木被人砍掉留有遗憾,但是父亲对孩子的教育,良好的品格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形成。文章舒缓的叙事方式不压抑,以平和心态回忆过往,展望未来。父亲节到了祝福天下父亲快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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