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不似斗茶清
周 刚
也许啊,我们不曾珍惜过往的一切,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甚至理由难寻了。我记得,那时我们在湖畔居的茶馆里品茶,什么都没有吃,却也总不觉得饿,我们一直喝着茶。我们好象谈到过陆羽的顾渚茶山,谈到过萧翼骗取辩才《兰亭集序》的阴谋,谈到过日本茶道切腹自杀的千利休……那时,耳边流淌着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凄美的古筝曲调《梁祝》。随手,拿起一本旧书,是周国平的《守望的距离》,还记得上面有这样一段话:“人生就是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你不妨尽自己的力量打扮她,引导她,但是,不管她终于成个什么样子,你好歹得爱她!”是啊,这人生的寓言说的多么俏皮啊!这恐怕会令滚滚红尘中的饮食男女大惊失色,头皮发麻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处处是罗网,时时得提防,想要活得真诚本色,是人心中永远的痛啊。难道不是吗,人大多终其一生追求浮利虚名,远胜过做生命的主人。小啜一口清茶,实有茶禅一味之感,茶的清香令人精神一禀。这座茶馆确实不差,布置也称得上是古朴典雅的了。你看,墙壁上多有当代名家的书画之作,营造出一派翰墨氤氲的意境。这里有一幅狂草,书曰:“性洁不可污,为饮涤生烦。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原。”笔势遒劲有力,布局虚实相生,俨然有刚健挺拔之气势。此情此景,感慨良多。世上种种纷争,无外乎酒、色、财、气而已,人的心灵空间一旦被占据,人也就摆脱不了被异化的危险了。从此,步履匆匆,永远忙碌,犹如夸父逐日一般损耗生命,颓倒在世俗功利的彼岸。在这个满是诱惑的时代,我们的灵魂需要新鲜的空气,博大的深刻,但更需要一种置身事外的超脱。我的朋友又开始一心一意的品起茶来了,他们喜欢谈绿茶和红茶,也喜欢谈茶壶和百态众生相。我却转悠到了茶馆的阳台处,领略茶以外的韵味。依稀记得来茶馆时,暑气如沸,阳光灼人啊,可此时确是另一番光景了,如血的残阳似在向人诉说,它曾经的火热与不可一世,但现在终究也要结束了。是啊,什么都挡不住时间的流逝啊。四周渐渐的静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想必浪漫的情侣已去“晒月亮”了吧。如银的月色垂直倾泻下来,也将班驳的影子投影到我记忆的最深处,心仿佛在清冽的泉水中浆洗过一般,清清爽爽的,温润而又熨帖。微风过处,送来欢笑几许,“闲煞女郎贪斗草,风光不似都茶清”,我知晓这是明人受汤显祖《牡丹亭》中农妇采茶歌之影响,所作的和歌。他们折服于为情而死,死而复生的杜丽娘,他们被缠绵悱恻一波三折的爱情圣战征服了,可这曲爱情的牧歌,穿越时光的隧道,风化成了现代绝版的爱情标本。纯洁的爱情是奢侈品,并非谁都消费得起。我们可以为他们的人鬼恋情而唏嘘,可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兴奋。但难免会被现实婚姻的残忍而击的粉碎,曾几何时,一见钟情,如胶似漆的“小两口”,一个不小心,大打出手,交相漫骂,竟至于翻脸陌路,分道扬镳,置家庭和责任于不顾。此时,有声呜呜然,那是女子的哀怨,“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不知有多少情话要说,可是啊,人在眼前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红颜薄命!不是,可上天,为何要硬拆鸳鸯两下里,本来郎情妾意的一对璧人,却不得不以兄妹相称,陆羽、李冶这哪里只是你们的爱情挽歌,明明我听到了千万个痴男怨女的悲鸣。想来,盛唐也不一定好啊,那茶杯里的水是烫的,茶味也是浓的,可茶杯太厚,人心太冷啊!也许,一个男人真正需要的只是自然和女人。其余的一切,诸如尘世的耀眼光环,都只是替代品。或许,朋友意识到我的缺失已久了,他们唤我加入进来。我回来一听,不禁哑然。他们正快意于探讨茶和水谁更重要的话题。这是由来已久的哲学命题,我不是哲学家不愿轻下判断。这样他们更来兴致了,忽说,水为茶之母,石灰岩层面渗出的山泉为最;忽说,好茶是关键,龙井茶的味道最是清秀和淡……其实,哪个重要有什么要紧呢?好茶配好水才没有遗憾啊。好茶犹如人之具备的灵性,好水宛如置身于大千世界不可或缺的耐性,两者完美结合岂不珠联璧合吗,何必人为区分孰轻孰重呢?这不就是人追求的成功的境界吗。可是,现实中两者难以兼备,往往是有灵性者鲜有耐性,有耐性者乏有灵性,因此,成功者也就寥若晨星了。“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工七碗茶”,此刻的我,也如东坡一般,心灵的隐疾也自动愈合了。热的且尽热,凉的且尽凉,茶文化“和”的精义,已深入灵魂和骨髓了。夜已深,月满西楼,只见茫茫大地真干净。后来,我和友人踏月而归,回首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只有那幅“一杯青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的茶联,仍散发着深邃的幽光。是年,与朋友各奔东西。是流年,还是梦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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