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从大连吹到旅顺（跟着风往东北走 1）

原创：侯玲 哼着张云雷的《探清水河》，京韵大鼓般唱一段悲戚的爱情，我竟然听出了痞子劲，颇有些竹林七贤的放荡不羁。在太阳下喝了几壶茶，想出去走走，最好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能把冬天的雾霾和寒冷远远抛下最好，就像把尘世的俗杂全部抛弃。看中国地图，把热闹和喧嚣排除后，想去的地方却不多了。 如果不是一时兴起订大连的机票，也许就去大昭寺晒太阳。既然躲不过冬天，那就让寒冷来得更猛烈些吧。很多时候，人都是神已游千里之外，肉身却还在原地。如此衡量，当下的我拥有人间最贵重的礼物，自由。随心所欲是我最珍贵的闪光点，我的思想和身体能一拍即合。活到今天，我还能随性情，也是老天宠着，这是一句有绝对的骄傲和自满。难得我有时间，难得我的脚步还能跟得上我的心愿，更难得我的心还跟得上天空的流云。 这一路走得随性又笃定。随心情订一站，至于下一趟在哪里，到了再说。明天我是在山边还是海边都是未知，明天我会看到花开还是冰雪都是未知，甚至，明天路上会不会有你也是未知。这么多未知串连，这段行程才令人期待和有趣！ 深夜才到大连，机场不大，据说海星形状的新机场正在修建，单凭这个信息，没准那天心血来潮我会又来看它。夜里的大连，一路蜿蜒灯红酒绿，我恍恍惚惚，游在印度阿格拉时的夜里也是如此。成长中，偶尔我会有仿佛来过的回忆，虽然我也知道从未来过，可记忆里，断断续续仿佛昨日重现。我总是笃信，这就是前世的痕迹，看来孟婆的汤于我不太管用。我也庆幸，有了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今生我才能走得四方为家。 网上订的酒店宽阔又便宜，还有冰箱炉灶，可惜我没有锅子，心心念挂在嘴边的血鸭和小鱼，让我在任何有炉灶的地方都会惦记。我摆弄着从临沧带来的茶，慢条斯理喝一杯熟悉的茶味，这里有家的味道，仿佛今夜我兴冲冲来只为睡一觉。我出发的西安正在雾霾里，我的家乡岐山正在严冬中。躲进小楼成一统，我有些沾沾自喜，也有临阵脱逃的落寞。没有和家人在严冬里煎熬，我仿佛成了逃兵。还好，大连还有你，你给我一个艳阳高照的冬日。 每次想起大连，耳畔都是你清晨的呼唤：呜呜呜！大船都要出海啦。这呜呜声听着真美，我闭着眼睛笑，却眯着眼不肯睁开，是怕梦醒。窗外的大船一声接一声鸣笛，一艘接一艘起航，它们比我理性，女人的弱点我全有，即使这样，老天也不曾亏待我，看来有缺点的女人才真实，也幸福。我透过玻璃和大船一一挥手作别，它们不曾有离别的忧伤，它们有永远的海港可回头，这是美丽的启程。知道有人等待的起航是多么美好的旅程。 在包子店吃早餐。我有些眼花缭乱。大连高个子人可真多啊！俊男靓女个个模样端正高大魁梧，我是要仰望他们。这里包子馒头个头也大，蒸蛋煎饼也是丰盈肥硕，这样的早餐我也仰望，吃得直求饶。心下想，民以食为天，此地民风怕是剽悍爽直。 海风吹着太阳晒着，我不冷，我怀疑这里的冬天。我心里后悔，该穿白袍子来嘛，穿什么厚毛衣，裹成粽子还怎么拍照。不过路人看着我的红袍子，也称赞，我马上就飘飘然。蓝天、大海、沙滩，在这里，人的理智会很快被风刮跑，谁都飘飘然。我坐在海边的栈道上远眺大桥，做当地导游的小伙反反复复讲海的那一边，仿佛我是蓝精灵。不一会，我们一群人就被他带着出海。 海鸥、白帆、渔船、炮台、悬崖，目不暇给，它们把我的梦圆了。我给海鸥喂面包和火腿肠，我喊着：鸟人，你快点吃啊，它没接住。我喊：哥哥呀，你接住。它真咬住一块面包，旋着飞走，难不成这是只男海鸥？ 海风呼啦啦吹，我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海风吹跑了，落在后面船的甲板上，后面船上的人莫名其妙就捡了半句话，他也不知道该还给谁。我身旁的人只是看着我，他见我动嘴巴，当然，我的话都被海风吹跑了，他自然只看到我的呆样了。我不停地问话，仿佛好学的孩子。后面船上的人就受罪了，他捡到的话语也是啰嗦。我出海太兴奋，才不管别人会不会苦恼。我又看到远处的渔船，海面上一排一排整齐的水浮子，它们好像庄稼地里的田垄。船开了一半，停下来观景，马达声减小，风也平静，开船小伙子才有心情回答我的问话。他说：”上层养殖海带海藻，中层是扇贝，低层还有海参鲍鱼。”我突然就想到一句：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原来，渔民祖辈是在海面上躬耕种田。过些天，月球上会有人的足迹；过些天，澳洲非洲会有我的足迹；再过些天，我会在讲台上种田，鸟儿在天空中耕耘。偌大个中国，偌大个地球，总有容你我种花种地的空间，总有让我们圆梦的地方。 出门了，日程就是放在嘴边的一句话。想走就走，要留就留，哪里要什么计划。中午寻到一个娱乐场，看到鲅鱼饺子，我就直接订了，这个必须尝一尝啊，这个鱼我连名字都不会念。一个北方人，我无比好奇鱼肉馅饺子。个头硕大的饺子，就像我家的包子，我还没去东北，就被这美食的豪迈打败。让我更兴奋的是看见有轨电车，它把我和眼前景穿越到旧上海。仿佛你我是穿长袍撑油纸伞肃立站立，电车从我们鼻子边呼啸而过。我又看见宫崎骏的大龙猫，这午后的一幕和动画场景一模一样。要不是太阳还在，我就真的是做梦。我想握住你的手，生怕我一个穿越了，我可不想辜负这个世界的美好。电车也不是龙猫，它也不是来载我远行。下一站我去旅顺，今天，我像瞎子一个，没有攻略，没有计划，脑海里时不时盘旋出唱大鼓的六哥哥，既然有魏晋遗风，谁还在乎穷途末路？ 反正是冬季，看海的人太少。沙滩上钓鱼人比游客多，公交上本地人比游客多。大连的出租车司机说：你这个时节来大连，老好了！ 坐着公交车去旅顺，就像小时候爬在母亲背上去姥姥家，晃晃悠悠睡一觉就到了。六哥哥的歌也要换了，在这里要唱《军港之夜》，这歌应景。旅顺港是军事要地，这里有炮台遗址，摸着大炮拍照的人，他们脸上没有惊恐，也对，此时一切历史都风轻云淡。对面两开的屏障山像两扇门，战争是残酷的，那时的山也没有阻拦住战火硝烟；和平是珍贵的，这时的山也没有挡住渔船的出入。物本无情，人本是有情，可世间一切有情之事到头来只是无情之物见证，一切无情之果竟然都是有情之人造起，这是多么耐人寻味？ 今日之旅顺，我只看海鲜肥美。我是来寻吃货的，别人看我就是个吃货。海鲜市场是考验一个吃货的好机会。我被帮厨的大姐忽悠，两只手不闲，眼睛比胃口大，偌大个海鲜市场走两圈，我感觉必须要吃好几天，才能把这里名目繁多的海鲜尝遍。我说要吃虾爬子，你就得说：称。我要梭子蟹，你就得说：买。还有钉螺，海鱼，有翅膀的没翅膀的，有刺的没刺的，头大的头小的，个头大的个头小的。至于鲍鱼牡蛎贝类，我就只能指指点点看颜色，红的黄的绿的蓝的。买了两大袋海鲜，我问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脆不脆，嫩不嫩，甜不甜？ 除了好吃，我还喜好拍照。我被挂鱼干的大叔吸引，我帮着挂刚剖开的鱼，腥味让人屏息，恶作剧一般逃了，这钱真不好挣，脚底下污水横流。等逃到海滩上，我懊悔得要死。返航的渔船一艘接一艘，这里的鱼一摊一摊卖，一堆一堆卖，竟然都只要十块钱！我压住想要补仓求个心安的心理，安慰自己，生活除了眼前的无奈，还有远方的美好和苟且。 远处是退潮后的海滩，一缕夕阳红，一缕海藻绿，古怪嶙峋的礁石，我很快就放下眼前的忿忿不平，直奔夕阳下的海滩。脚下卵石高高低低，人像孩子，前面跑，后面追。我是在追太阳，它马上下山了，我恨不得用绳子系住，让它慢点再慢一点。眼看着光与影的奇妙景观就要消失，我喊着自己，再跑快一点。那一刻，我是夸父，我在追最美的夕阳。礁石上，一个老头给老太太拍照，老头投入得像专业人员，老太太扭扭捏捏摆姿势。我着急得想让他们快点拍完，给我一块安静的大海。可马上我又笑了。他们也是我们，我们也是他们。我们都是鱼虾海藻，我们都是夕阳晚风，我们都是自己人生的专业演员。这一瞬间，我快乐得如海风，我和老头一起指导老太太摆姿势，我和老太太研究脸迈向那一边拍出来更精致，我回头给所有人微笑。这是一个奇妙的黄昏，它把一切包容，能让一切和谐。 我终于记起手里还拎着海鲜。赶紧跑，像我跑得慢一点，袋子里的生命就轮回了。餐馆就在附近，靠海吃海鲜，这里的餐馆很少备食材的，客人自己拎来海鲜，他们只负责加工。我想起来时出租司机说：你就买活蹦乱跳的鱼虾，爱吃啥买点啥，回去自己弄个锅子煮煮，鲜得很。当时，我冲动得就想煮虾爬子。可眼下，看着后厨烟熏火燎几下子，四大盘满满当当端上来，只恨肚子太小。饕餮盛宴、大快朵颐，人生最美不过当即。咬、啃、吸，吃得杯盘狼藉，吃得肚子饱胀，才施施然离开。满足地沿着旅顺的海滩走夜路，前面有星星，还有半山的路灯。这时的歌又切换成《星星点灯》。 从昏暗的夜一直走到明亮的地铁站，这是一个有海风陪伴的夜，不黑也不漫长，有了点醉意，人感觉暖洋洋。高铁站空荡荡冷清清，夜里不需要人来人往。我想起龙猫一样的无轨电车，现在，吃饱喝足的我穿越了也无妨。 大连，就是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逛逛，留下什么我也说不清。后来回看相片，每一帧照片里我总是笑。也是，景好人好，总得要自己心情好，胃口好。 深夜的大连，海风带一丝腥和咸，我知道窗外还有大船，它们一艘连着一艘，不孤单。星星陪伴船，月亮陪伴海，明天还有太阳陪着大船起航。这一夜，有梦无梦都无妨。 (责任编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