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母亲的三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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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母亲的三轮车 文/黄德良

母亲美丽、能干,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因为“插队”来到了我们村子。当“知青”返城的末班车为母亲开来的时候,何去何从,母亲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思考。为了让母亲有更好的前途,做民办教师的父亲把思念压在心底:“你还是离开我吧!孩子我能带。”母亲返城那天,父亲拉着我说:“妈妈去趁街街了,我们去看看。”母亲是搭村中一辆手扶拖拉机出去的。可手扶拖拉机开出村子三四公里后,手扶拖拉机手说忘了拿证件又转回来。当手扶拖拉机回到村口时,母亲发现父亲还拉着我,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一刻,母亲又毅然决然选择了留下。

留下来的母亲不久又生下了妹妹。改革开放后,被封闭日久的村民们像鸟儿飞出笼子一样纷纷走出村子,打工的去打工了,经商的去经商了。父亲兴奋不已,放弃了民办教师的工作,去广东开辟了自己的新天地,渐渐地没有了音讯。这时候,母亲又想到了回城。那时候,大家都不容易,娘家那头都以为她要回来蹭饭,对她的态度淡淡的,不理不睬。母亲没有怨天尤人,先租了一间房子,然后到市场四处转悠。几天之后,便花一百多元买回一辆二手脚踏三轮车,做起了卖白水果、油糍的生意。母亲做的白水果、油糍甜而不腻,清脆可口,在这座小城里独具特色,深受人们的喜爱。不久,母亲又买了一只小喇叭,尽管只有“白水果、油糍”两个词,却录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满意为止。“白水果、油糍——” 这种圆润,富有节奏,还夹杂着甜甜的乡野味道的叫卖声便是这样得来的。

起五更,睡半夜,可谓母亲的真实写照。我和妹妹读小学时,是母亲用三轮车送我们上学的。每天清早,母亲就将三轮车准备就绪,一边送我们上学,一边做她的小本生意。随着母亲晃荡的三轮车驶过,车头的小喇叭便播出“白水果、油糍——”的叫卖声。我们闲情悠悠地坐在三轮车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白水果、油糍,看到那些同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心中更是感到无比自豪。这种自豪感绝不亚于如今有高级小车接送的孩子的感受。县城里的大街小巷,几乎都碾过母亲三轮车的印痕。从年头到年尾,从年尾到年头,除了春节期间几天,母亲都要踩着那辆三轮车穿街过巷的叫卖。这种工作本身就十分艰苦,有时还要与城管玩起老鼠躲猫的游戏。大街的风,渐渐地吹皱了母亲的脸;小巷的尘,慢慢地粗糙了母亲的手。经年累月的手推脚踩,母亲的背也弯了下来。

母亲曾跟我有个约定:“等你读书出来了,我就不踩三轮车去叫卖了。”可是,在我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后,母亲还要踩三轮车去叫卖:“妹妹读书还要钱!”妹妹读书出来了,我也买了小车了,母亲的三轮车人生也该结束了吧,可她就是不肯停下来。“我还行,况且我不出去一天,别人想吃白水果、油糍就吃不到的。”母亲的理由总是那么充分。直至有一次跌伤了腿,母亲才同意不再踩三轮车去叫卖了。一天,我趁母亲不注意,把三轮车送到了废旧店。母亲得知后,跟我特急,非要我去赎回来不可。我觉得,那辆三轮车陪伴了母亲大半生,她有着深厚的情结。于是,在购买房子时,我既为我的小车买了个车库,也为母亲的三轮车租下了一个车位。

虽然母亲踩着三轮车去叫卖的日子结束了,但母亲的三轮车人生还在不断地演绎着。我是教师,妹妹是医生。平时,我和妹妹都很忙。我们不在家时,那辆三轮车便成了母亲最亲密的伴侣。天气晴朗的日子,母亲有时会踩上她的三轮车独自到街上转转,而更多的时候是把三轮车放在门前,自己坐在三轮车里,看人们来来往往。那些吃着白水果、油糍长大的中年人,常来按按那只小喇叭,于是,母亲久违的叫卖声“白水果、油糍——”便在小区响起。母亲老了,那辆三轮车也老了,只有母亲录下的叫卖声依然年轻。那些喝着冰豆浆、牛奶长大的小青年,更是充满好奇地逗她:“阿姨,您的三轮车是不是让我们踩踩!”可是,那些小青年无论怎样抓捉,三轮车就是不听使唤。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拉过三轮车,示范似的踩动起来。“小车你们会开,三轮车却不行啊!”母亲得意地说,“我当时一学就会。”

春节期间,县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满着浓浓的节日气氛。我决定开小车带母亲在城区里转转,可母亲执意不坐小车,她说:“还是踩三轮车去吧!我不但能拉你们,以后还能拉我的孙子!”我和妹妹都明白母亲的期待,却不忍心让她再拉着我们过街过巷。“以后有孙子给您拉的,但今天得让我们拉您!”在我们的连哄带骗下,母亲坐到了三轮车上,我拉车把,妹妹在后面帮推,慢慢地向街上走去。“这里以前是个坡,又窄。有一次,我就在这里车翻货倒……” 母亲觉得非常幸福,每到一处,都有她亲切的回忆。

啊,母亲的三轮车,过去与现在,一直演绎着平凡而精彩的人生!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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