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一双脚,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跑,学会了上蹿下跳,一个新世界就在他的面前展开了。
小时候在农村,最不愿走已经被乡亲们厚胶鞋底和牛车反复年月的乡间小道,它每天被各种各样的人走,早起的和晚归的,摇摆的孩子和踯躅的老人,他们或脚步匆匆,或悠悠慢行;这就罢了,还要让牛马羊等坚硬的蹄再狠狠地踩着,已经连最倔强的芨芨草都无法探出头,路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和平淡无奇,所有的新奇荡然无存。
我这双新脚怎么会愿意走在这样的老路上!我必要寻那沟沟坎坎,碎石密布和长着些野花野草的地方去踩,每一次踩着这些没有被压过土地,幼稚的心里升腾起的自豪感应该丝毫不亚于一位伟大的君主征服了新的领地,开创了超越祖辈的新基业。但代价总是要有的,屁股摔肿了,裤子剐烂了,头上和身上扎满鬼刺针和苍耳球,还有回家免不了的一顿臭骂。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脚踩过新的地方,有那么多意外的收获,异常茂盛的几株酸枣树结满了红红的果子,几分钟就可以塞满我的口袋;不知名的野花顶着好看的花骨朵,可以采回去给心爱的邻家女孩;还有几丛茂密的野草上趴着肥硕的蚂蚱,是可以在小伙伴中炫耀许久的战利品。多好啊!
我要感谢这双脚,更要感谢这自由的乡村原野,只要我有足够多的力气和勇气,我可以爬上任何一个山岭,跳下任何一段坡沿,趟过任何一条溪流,就这样恣意地去爬,去跳,去跑,更要脱下鞋子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四面八方,视野所及,都是我一双脚可以到达的天地。
终有一天,我长大了,进城了,穿上皮鞋甚至开上了汽车,但是我的脚不再自由。城市里四处是高楼大厦,无处不在的保安,无处不在的门禁,无处不在的围墙都在提醒着你要步步小心,循规蹈矩。一条路也被细致的分割成走人的,走自行车,走汽车的...。要是开着那汽车,更要看信号灯,盯着各种标识,一切都有规则,一切都秩序井然,只是我的脚在发烫,它病了,因为没有了那份自由。
我时常在遥想更久远的过去,那是甚至没有庄稼地和村落,人的一双脚该有多大的自由啊?再畅想未来,咱们的这双脚还有多少机会能够自由地亲吻这大地,而不是蜷缩在花花绿绿的鞋子里,摩擦在各种材料的地板上。
终于在某个初夏的下午,看到依依学语的女儿在人工堆砌的公园林荫道上,不顾自己母亲再三的呵斥,决然地走在道路边界石上,我笑了,因为在我们人的原始内心中,永远给脚留着一块自由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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