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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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寨的月亮 文/杨镇江

当月亮从小寨东北角一个叫做大坡箐的大山的山垭口露出半个脸的时候,小寨就开始安静起来。那些白天里的精灵们都静静地躺在圈里窝里巢里,微微喘着气,或者就细声细气地讨论聊天,或者就静静地等候月光更慷慨地给大地铺银。狗们也不叫了,找小院最先有月光光顾的一角,躺下,眯着眼,用双爪托住狗脑袋,悠闲的。要是本该有月亮的晚上月亮不出来,狗们就会不停地咬,硬生生地把月亮咬出来,并把月亮一直拽到半空。

老家地处黔西北腹地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上,高山巍巍,大河汤汤。大山是乌蒙山的一个支脉,头部在毕节七星关,尾巴就盘在这个半岛上;大河就是乌江上游六仲河段,在此留下六个渡口,分别是:大冲河、西界河、三岔河、袁家渡、果保河。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中,月亮总是显得很高洁,尤其是当她开始从山垭口出现的时候。而很多时候,月亮一出来,便伴着湿漉漉的河风。温润的河风常常把本来没有被污染过的空气漂洗了又漂洗,于是老家成了如今不可多得的天然大氧吧。我对老家的空气充满留恋,一回到老家就不想出门来。我的朋友们跟着我去了一次老家,也总是对那里充满怀念,希望我再次邀请他们去老家做客。

夏末秋初的农历十几到二十将近十天的晚上,当月亮慢慢爬到大坡箐头上的时候,小寨又开始沸腾起来。银白的月光下,小寨整体上进入完全诗意的状态。一面是大面积——几乎是小寨的每一个山头的每一个旮旯,每一个丛林的每一个角落——的苗家青年男女的对歌声铺满了大坡小坡,使小寨充盈着无限的幸福;一面是在细小的局部,每一个院落有月光照耀的地方,寨中老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一边打草鞋一边聊着,或一边用斑茅草把白天里摘来的红辣椒辣椒辫成串一边聊着,或一边纳着千层底的布鞋一边聊着,或一边用自制的油灯在自制的麻布上烫着美丽的蜡染一边探讨蜡染工艺。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特色,并不千人一面。

在老家,青年们晚间的歌声称为“月亮歌”,那种聚会成为名称叫做“跳月亮”。不用亲临其境,就只看这个名称就觉得很美,很有诗意。一般说来,苗家“跳月亮”的活动都要保持参与者的一定纯度,非苗家青年男女,一般都不能参加。但小寨几百户人家里,除三分之二是苗家外,还有汉族、彝族、仡佬族、水族、白族和穿青人。多民族杂居的寨子往往有一种大度宽容的文化滋养着,苗家的“跳月亮”活动从来就没有排斥过我们——虽然离开小寨生活已有三十多年,但我都还记得当初跟苗家的小伙伴们唱过的月亮歌,而那些儿时的苗家小伙伴,至今还认我这个汉族兄弟,逢年过节回家时,他们还要请我去他们家做客。

老家皎洁的月光下发生的事情并非都充满诗情画意。一年冬月十几里的一天晚上,小寨靠近公路的几乎人家一夜之间丢失了几头年,有苗家丢失的,也有汉族人家丢失的。后半夜,月亮已经西斜,其中一户人家发现牛丢失了,只几声呼喊,小寨几百户人家的男子汉便应声出动。虽然找了一个下半夜和第二天的整个白天,寻遍了半径几十公里之内也没有发现盗贼和丢失的耕牛的影子,但各民族兄弟间的情分得到了加强。就在一个月后的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小寨的一百多名男子汉——不论哪一个民族,哪一个家族——齐心协力地从邻县一个过去盗风盛行的寨子里把丢失的几头牛和几个盗贼拴成一长串带回小寨。这件事,多年来一直很得方圆百里之内的其他寨子称道,也大大地震慑了那些曾经觊觎过和正在觊觎小寨财物的坏人。

其实,小寨最值得称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月光明媚的晚上的朗朗读书声造就出一批有用的读书人,例如齐心协力地修了最好的环村公路……特别是在修好环村公路后,小寨就更加美丽。每天晚上圣洁的月光下,你若站在小寨周围的无论哪一个山坡上看小寨,两公里长的环村公路就像一条玉带绕寨而过,而小寨则蜷在山的怀抱中,显得愈加闲适、安详。

小寨,就是一个叫做独库垄的寨子,乌江上游六仲河畔西界河渡口边一个以苗族居民为主体的多民族杂居的寨子,一个各民族大团结的寨子。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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