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美人迟暮
美人老了,一生都是养尊处优的她在城市那爿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花店的名子很是有趣:彼岸花开。花店内经营的鲜花则更是让人感到无比讶异了——她只经营一种花:玫瑰,并且是从其他花店收购来的陈日的即将凋谢枯萎的红玫瑰。她只卖别人卖不出去的花——那些业已不可再称呼其为鲜花的红玫瑰,生意状况自然便可想而知。 麻雀虽小,亦是五脏六腑一应俱全。这座城市不大,人口不多,但也有它的商业一条街。狭窄的区域方圆不足两公里,却是店铺林立,一派昌盛繁荣。商业一条街是这个城市的焦点,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是市民生活水平提高与经济发展走势的阴晴预报表—— 此处寸土寸金,是商海弄潮儿们搏击鏖战的竞技场。仿若女性下体隐秘的敏感三角区,充满着美感的绮诱,但也蛰伏与滋生着骚动的邪恶和肮脏。城市的商业街向人们展现着它喧嚣的华丽,同时也囊括了那类沾满铜臭味争名夺利、巧取豪夺的龌龊勾当。 这里除一家肯德基连锁和一座家乐福商场之外,其他的均系一些个体商户的小铺子。那些店铺大都是以经营流行服装、鞋类、香包为主的精品店,局面多不大,但商品倒也是琳琅满目且奢华多姿的。 在这爿商甲纷纭财富凝聚之地,美人那家名曰彼岸花开的小花店便是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一般。一开始,美人的花店刚刚开张,当了解到她独特的经营方式后,我还很是暗暗佩服呢。她在做一件前无来者的事业,简直是别出心裁颇具匠心嘛。但她这种标新立异的为商之道也难免遭受他人的非议。有人对此颇持微辞,说美人是想一鸣惊人或者本身就是在哗众取宠,以让小城的人们不要忘记她往昔年轻时的名声——毕竟她曾是这小小的城市当年曾名噪一时的美人呀,一位在各色男人中游刃有余的擅长交际的女人。 美人的花店没有聘请店长,未雇佣员工。已近60岁的她,宛如一轮迟暮的夕阳,每天独自照料那些即要萎谢的玫瑰。她的生意是寡淡的,门可罗雀萧条不已。有谁会去买失去娇嫩又散着苦涩味道的花呀,送爱人或情人都是不合适的。还好所幸这一间价格不菲的门面房是美人自己的,否则便早已维系不下去而倒闭关门了。就这样,生意清淡的她便经常孑身一个安静地坐在明堂宽敞的落地橱窗前,恬淡的意境欣赏眼前世界的浮华。偶尔,她会向在此路过的熟人投以莞尔一笑,矜持内敛,沉静婉约。 是啊,迟暮的美人如一潭宁静的秋水,老了!人是不可以芳华永驻的,因此人们互相祝愿青春长在的客套话明显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草儿不能久绿,树儿不能常翠。暮秋还未到,那些蔓延缠绕在框体与围墙上,亦或是依偎攀爬在树木枝干上的常青藤便泛黄干枯了。此季的常青藤风干脆弱,指尖稍稍一触,亦或用手轻轻一捏,生命短暂的它们即刻支离破碎化为尘土。常青藤这个美好的名称便名不副实,显得荒唐无稽。 青春已逝的美人我是比较熟悉的,彼此算是一对忘年之交。在我刚刚参加工作步入社会的那段岁月,古道热肠的她曾先后为我介绍过两个女朋友。奈何缘分使然,皆未终成眷属。但我也依然还是非常感激她的,然我与她之间年龄相差悬殊,故素无多大往来。只是在生活中无意偶遇时礼节性的打声招呼,或是彼此简单的一个注目礼式的微笑。 据说美人当年在小城风光无限,姿色堪称羞花闭月国色天香。那时她不单品貌出众,更是多才多艺。写得一手玲珑的好字,歌唱的也是空灵脆婉,略带逶迤哀伤的感人妙腔。主要是她的舞姿很是曼妙,亦缓亦舒收放自如;娴静中透着放荡,放荡中隐着多情,满是引人眼球的魅诱。在昔日那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她是小城市民眼中的潮流典范,是许多怀春少女内心羡慕的楷模偶像。于是,曾年轻的她当之无愧地被人们授予浪漫女王与绝代名媛的绰号。人们的称呼有褒赞之意,也显而易见地蕴蓄着贬损她的歧义。但美人就若一团熊熊的火焰,嚣张地自我燃烧,我行我素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很多男人都向她俯首称臣,心甘情愿拜其石榴裙下。更是发生过男人们为争得和她共舞一曲,而彼此拔刀相向的事情。 彼时的美人交际甚广。干部家庭出身的纨绔子弟如一群痴迷的狂蜂浪蝶,整日里纠缠着她,前呼后拥把当成了一位尊贵妩媚的女皇艳后。局长的儿子,处长的公子,书记的令郎,包括那些具备一定社会地位或权利的警察、教师、小商人,都是她的舞伴与家中的坐上宾。甚至有些不可确定已无法考证的传闻,说是当年本城的某一位市长也纡尊降贵是她的异性知己的。由此可窥旧时美人的魅力之非凡一斑,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呀!美人曾是人们茶余饭后喜欢饶有兴趣议论的谈资,也是这座小城市一个不断创造绯闻的活传奇。 但是一些与美人交好的女性,尤其是清楚她内心世界的那类朋友,她们与普通人在美人背后大肆冷嘲热讽地诋毁她的辞令却往往大相径庭。她的朋友们说:整天会玩爱玩看似快活开心的美人内心是痛苦的,精神世界更是一片荒芜压抑的。美人的丈夫是一位平庸乏善的工人,最令她不能接受的是这个男人居然是个**者性无能啊…… 美人在小城身为百花魁首之时,我还十分幼小。关于她的风风雨雨,也均是在成长岁月中闻听自己身边的大人们所言。人们说她是潘金莲再世重生,把她形容的就像《包法利夫人》中的那一位既可憎又可怜的女主人公。自然,毁誉参半,大约是有真亦有假吧!只是在目前当她经营了那家彼岸花开的小花店后,曾经那些关于针对她的评论又再次细细碎碎地浮上了我的脑海。 那一天,我途经美人的花店,恰巧她又坐在橱窗前向室外观望。看到我,她温柔慈善地笑了。冲我微微招手,示意唤我进她的店子。进店后,美人要我坐在橱窗前她的对面,她说于这样晴朗的冬日里坐在橱窗前懒洋洋地晒太阳是莫大的享受。她和我彼此先客套地寒暄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然后笑盈盈地说自己花店生意淡的不得了,开业两个多月居然连一朵花都是未曾出售出去的。口吻轻松像是在自嘲,不显露一丝为生意不好而焦急的情绪。感到纳闷的我便问,既然明明知道没有顾客会需要这些马上枯谢的玫瑰,那么为何还要苦撑着呢?你这间门面房正是地处黄金地段,租赁出去的话一年至少也要获得不下十万元的租金收入的。听我如此说,美人温婉一笑,随即她说,傻孩子,我开这么个小店故意卖这些过气凋零的玫瑰,就是为了告诉那些现在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们人生似水流年,美丽转瞬即逝。要她们懂得珍惜自己当前的美妙时光,珍惜流金般的岁月,更懂得珍爱自己。使她们明白,一个女人的容颜会飞快地衰老的,不要不知检点而像我店内摆放的红玫瑰似的,娇艳的时候人们争相抢购,而花萼凋敝时便是落得个无人问津…… 坐于自己眼前的迟暮美人一席话,顿然令我醍醐灌顶,茅塞瞬时开来。美人哪里像人们讹传的那样是《包法利夫人》,坐在橱窗前优雅绰约的她简直与国母宋庆龄先生神似的。这位淌过男人河的女人并非是像人们形容的那般轻佻浮浪,只知风情万种啊!虽然,纵横于其眼角的细密皱纹证明她自是韶华已殁,美人垂暮。人老珠黄的她,已然得不到男人们的疯狂追逐大献殷勤,就像花谢萼殒的玫瑰再也招不来彩蝶的翩跹一样。但是,我依然在听她娓娓道来的过程,从美人目前有些憔悴的神色中品位出一种凝练之美,一股温馨可人的春情。那是铅华尽洗后沉淀的深刻美感,或许,已经胜过美人曾芳华岁月时那沉鱼落雁的妩媚娇容。同时,我也明白她的花店为何叫做彼岸花开了——是在暗示女孩们,她自己是此岸花萎,而是要正值青春华年的女孩们那边的彼岸之花绽放的绚丽又纯净……
(责任编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