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挑担的爷爷<?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
潘世流
爷爷老了,还喜欢劳动,尤其喜欢挑担子。
爷爷说他年轻时是个革命战士,曾跟着李宗仁将军打过日本鬼子,他说起这件往事的时候,声音坚定有力,激动之处,大手一挥,目光如炬,神采飞扬,很有大将风度。
我半信半疑,李宗仁是个大人物,哪里说跟就跟呢,我问爷爷见过李将军吗?他说见过,我说那你说说李宗仁将军的相貌特征来,说对了我就信你,我读过李宗仁的传记,见过他的相片。但爷爷不读书,不识字,看见我是他忠实的听众,就一一道来,别说,还真有点到位。
爷爷卧室有两件宝物:一把红缨枪,枪柄系着一条红色布丝,放立在床头;一把利刀,油亮亮的,放在枕头下。他的卧室经常锁,所以村里很少有人知道。
我问爸爸爷爷是不是革命战士,爸爸告诉我曾经听到有人说爷爷是个勤务兵,是个挑夫。
爷爷爱劳动,无论刮风下雨,他总在田间地头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六月天,正午太阳正辣,爷爷在地里收米,家里来客人,我去唤他回来吃饭,他挑一担已回到半路,我接过担子,真沉。
“我先走,你挑担在后。”爷爷说。
“好的,客人在家等你喝酒,你快去吧。”我后悔了,肩上担子太重,迈步有些艰难,何况这时太阳这么大。
我一步一摇地走,每走三四步就换次肩,肩膀疼痛麻辣,一百多米的山路,我整整走了十分钟。
“你走那么慢啊,想当年我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我回来时,爷爷已酒过半巡,又开始重讲他的革命经历。
“老头,你天天讲你那老掉牙的事,真扫我们的酒兴。”席间,我一个嗜酒的伙伴有些腻烦。
“你们年轻人懂什么,没有我们前辈打生打死,今天你哪有酒喝?”当着客人的面,爷爷一点脸面也不给。
“真是个老油条,老不死。”我的伙伴也嘴上不留情。
“小兔崽子,轮到你来教训我吗?”爷爷猛喝一口,酒劲上头,径直走进他的卧室,又摇摇摆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爷爷手里紧握那把红缨枪。
“爷爷,你要做什么?”我连忙制止。
“你走开,我来收拾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看来爷爷没有醉,“你整天吊儿郎当,东家吃一碗,西家喝一瓢,他还有脸来教训我诅咒我。”
说着,他向前跨过一步,红缨枪往前一戳,我的伙伴见来势凶猛,来不及回话,急忙向左一闪,顺势抓稳枪柄,往前一拉,爷爷站立不稳,一个踉跄额头撞到柱子上。
我们连忙抱住他们两个,制止了这场战争。
爷爷暴跳如雷,骂骂咧咧直到大半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爷爷又挑着箩筐,收玉米去了。昨天喝酒打架之事,他似乎忘了。
地里玉米都是爷爷一个人挑回家的。
农忙过后,爷爷又进山挑羊草,家里圈养五六只羊,水草充足,肥肥壮壮。
学校放假,我回了家,跟爷爷学着去挑担。
“你考试得多少分?”爷爷看着我,问起我学习的事。
“六科,我总共考得四百六十分。”我实话实说,不敢虚报。
“四百六十分,相当我一个多月的工分,可以买得一头小猪啰。”村里出工一天可得十五个工分,爷爷对此算得很准。
我不说话。
“读书难吗?”见我不说话,爷爷找话说。
“不懂就难。”我挑着羊草,跟在爷爷身后,想敷衍了事。
“难得像挑担一样吗?”爷爷挑了一辈子担,三句不离本行。
我反应不过来。
“我以前是个兵,挑过担;我现在是个农民,挑担也是必须的。担在肩,轻重心自知,自己的担自己挑,别人帮得一时帮不了一世,担子也不会因你弱小或者胆怯而减轻,惟有鼓足勇气,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才能挑担走到家。”爷爷一面走一面比划着对我说,“孙子,你看读书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道理呢?”
听爷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的愚鲁混沌一时就开窍通达了。
自己的担自己挑。风雨几十年,我一直铭记爷爷告诉我的这个道理。大学毕业回乡教书二十余年,我也一直用行动阐释和传承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