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风韵

在塞外，如果能有一片可以称之为“湖”的水域，就显得尤其珍贵了。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红山湖就明显丰盈起来，有了烟波浩渺的感觉。相比平时，多了许多前来游玩的人。我也常常到那里去，流连、驻足，亲近水的芳泽，品味水的风韵。　　上游的河道漫长而委婉，河水顺着河道姗姗而来，在我的眼前铺展、抒怀。明亮得像一面刚刚擦拭过的镜子，将它所见的事物一一记忆，然后又一一呈现出来。人的视线一下子丰富了，也错觉了人间，天堂。　　湖水平静、优雅地坦呈着，纯净地湛蓝着，柔美地明媚着。岸边的花草，树木，高楼和天上悠闲的云朵，都被真切地定格在一张静止的底片上。真与假、虚与实、颠与倒遥遥相守，深情注视。　　一只漂亮的蝴蝶翩翩飞来，寻找昨日那朵野花，想重续未了的缠绵。不料想，却被平静的湖水欺骗，一头扎进水里，成为痴情的殉道者，化作折翅的花朵，飘落在如镜的水面上，暗自哭泣。几只刚刚在水边临镜梳妆的水鸟，拍着轻巧的翅膀，像一阵轻柔的风，像几瓣飘飞的花瓣，贴在水面上滑行。它们飘过来，又飞过去，想伸出尖细的利爪，从水里捞起那只殉情的蝴蝶，为它的痴情做最美丽的祭奠。然而，那折翅的蝴蝶却紧紧依附在花朵的倒影上，幻想成为一株水中的并蒂莲。捞起蝴蝶的残躯却无法唤回远去的芳魂，水鸟们风一样在水面上掠过，做无奈的飞，成了湖面上一首忧伤的抒情诗，打湿了人们的眼眸。　　蜻蜓与湖水有着不解的渊源，无论湖水是否丰盈浩渺，它都会扇动那双透明的羽翼，轻盈地在水面飞翔。每一次光临，湖水都心慌意乱。湖水可以平静地深沉，优雅地从容，可就是禁不起那小小蜻蜓轻轻点啄。被点破了的心事，一点一点扩散。那无辜的折了翅的蝴蝶，被那细细的涟漪一波一波推向湖的深处，消失在视线之外。　　蝴蝶之殇不在于太过痴情，是在于情非所托，所托非时。不是来得太早，就是来得太迟，总是错过最佳的机缘。湖水的平静并非心无波澜，而是心早有所属。蝴蝶投水而殁，怨不得湖水的沉默无情。蝴蝶是花朵前世今生的情人，所以，折翅为朵，虽香魂飘落也是如此凄美；而蜻蜓才是湖水的宿命，只是那么轻盈一点，再平静，再深沉的湖水都会为之震颤，为之倾情。　　水的风韵在于静，静得深沉，静得大度、从容。它从遥远而来，它以潺潺的姿态而来，浩瀚成一片宽广的胸怀。无论多么喧哗的溪水，无论多么桀骜的河流，汇入它的怀抱，都会从容起来，认真思考水的前世今生，水的去处和归来；无论是深谷的流水，还是高山的飞泉，投入它的怀抱，都会沉静下来，以包容的姿态静默，用慈祥的目光关爱；无论是污浊的泥水，还是裹沙河流，融入它的怀抱，都会澄澈起来，纯净起来。在深沉的平静中，着眼未来。　　风生水起，水和风是亦敌亦友的冤家。风见不得一平如镜的湖水在那里沉思，深邃。将风徐徐吹来，湖水皱起眉头，心情难再平静。　　远处河道上的水荡漾起来，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波浪。愈加有力的风推着一排一排的波浪顺流而下，汹涌着，涌进湖里。整个湖面躁动不安了，你拥我挤，在湖里汹涌着，呜咽着。狂躁的湖水拍打着堤坝，企图想寻找一个可以突围的缺口，可是，很快就失望了。愤怒的湖水无奈地退回来，喘息着，重新编队，准备做拼死一搏。　　湖面荡起了水雾，迷茫而苍凉。波涛一排排涌起，一浪驱赶着一浪向着堤坝涌去。整个湖面震颤起来，咆哮起来。这是我见过的最为勇敢、无畏的队伍，这是我见过的最为壮观的场面。那一排一排的波浪是那么整齐，步伐是那么坚定有力，一排一排的波浪相互鼓励着，支持着席卷而来。后一排积蓄着力量，前一排迅疾扑上去，一排推动着一排，一排追赶着一排。就这样传递着、鼓动着、汹涌着、澎湃着……“哗”高高跃起的波浪狠狠地砸在堤坝上，摔得粉身碎骨，浪花四溅。那些飞溅的浪花有的成为泡沫，随风而逝；有的被摔向堤坝的深处，迅速被泥沙和杂草吞没；更多的则迅速退回来，汇入新的方队，重新投入战斗。不见丝毫慌乱，没有一点迟疑。前一排被粉碎了，后一排立刻扑上来，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堤坝的上空水雾弥漫，浪花四溅。这是一场殊死的战斗，每一朵浪花都愤怒地呐喊，每一滴湖水都在激昂地飞溅，整个湖面沸腾了，战栗了。　　岸边的人惊恐地目睹了这一切。衣服被狂风撕扯着，像一面面被战火炸毁的旗帜，在身边猎猎作响。湿漉漉的长发随风扬起，像干枯的树枝，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全身都湿透了，整个身体被风压制在岸边的护栏上，动不得，不敢挪。屏住呼吸，看一场水的表演。　　风停了，湖水重归平静。顺着湖面望去，湖面恢复了原来那一平如镜的样子。只有堤坝的边上，还存留一些白色的泡沫，那是一场战斗的痕迹。那些曾经激情四射的浪花，都重新融入湖水里，安静地蓝，优雅地铺展。　　水是至柔至刚，至静至动的，水的风韵在于它的因势赋形，以柔柔的姿态坚定地前进。这是我们人所无法比拟的，因此古人常常喟叹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水是充满智慧和灵性的，它的一静一动，隐逸或者奔腾，都含有智慧和哲理。让我们每一个亲临它的人都会有所启迪和感悟。　　水的风韵在于它的静，静得那么优雅深邃；水的风韵在于它动，动起来又是那么激情四射汹涌澎湃；水的风韵还在于动静之间的从容、优雅、果敢和充满了智慧；水的风韵在于我们现在还能随时随地的欣赏，随时随地的亲近。如果有那一天我们再无法亲近水的芳泽，再无法欣赏水的风韵，我们将如何呢？我无法想象。　　水的智慧在于它的柔韧、坚定，在于它总是会以各种有效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它的智慧还不足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足以决定自己的去留、存在或者消失。决定水的命运的还是我们人类。我们以闲适的心境欣赏水的风韵的时候，在那片宝贵的水域在我们的眼前平静地深沉，或激情澎湃的时候，我们真应该沉静下来想一想，我们如此欣赏水的智慧，那么我们的智慧在哪里呢？　　因为随处可见，所以我们大多数人视而不见。因为到处都有，我们司空见惯，就忘记了去品味，去关注。当哪一天我们想起去欣赏水的风韵的时候，会突然发现，水已经成为了稀缺的东西，就像我们的血液那样不可多得，不可或缺。我们就无法也不会有什么雅兴去欣赏水的风韵了。　　　　2012－6－1 (责任编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