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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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的报复    盛夏。越野车驶出辽宁营口市大石桥沿公路向西疾进。我要去的地方距大石桥90公里──辽宁省岫岩满族自治县。    巧得很,五十三岁的司机万师傅恰好老家在大石桥与岫岩之间。山林中长大的他亲身经历了这一带的山由“绿”变“灰”的过程。得知我要去岫岩的意图后,他边开车边与我聊起了过去:    “在我小的时候,这条路是一条土路。两边的山上全是树。这个季节,漫山遍野全是山花野草,鸟儿多的是。风一吹,花香扑鼻,树叶哗哗作响。孩子们没有大人带领是不敢走这条路的。山林中除去鸟儿外,还有老虎、豹、狼等凶猛的野兽。大人们夜间走路也要结伴带着“家伙”以防万一。每年夏秋两季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小伙伴们欢呼雀跃着钻进树林,采蘑菇、捉松鼠、摘野果,快乐着呢……”    万师傅陶醉在过去的美好回忆中,不停地讲述着。    透过车窗,我极力地寻觅着,想寻找到一片心目中的绿色,想寻找到万师傅描述的那种林涛吼、鸟儿鸣、花儿香、野兽满山跑的美好景色。    我失望了。从我眼前掠过的山几乎全被剃了光头,一片灰蒙蒙没有任何光彩。    万师傅描述的那种景色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了。    岫岩多山,山地占了45%。1191年,辽东巡狱王寂到此,看到这里大山连绵,数峰侧立,状若翠屏,秀色可掬的自然景色,为其起了个非常形象的名字──岫岩。    岫岩境内千山竞秀,万壑争险,有名的山岭500多座,那山千姿百态、层峦叠嶂。境内沟谷交错,河川密布,500余条溪流在大小山谷之间,汇集成13条支流,又汇成两大干流──大洋河、哨子河。这两条河像两条彩带,由北向南飞舞而过。    岫岩山多、林多、野生动物多。各种鸟类80余种,老虎、狐狸、野狸、狍子、松鼠、野兔等走兽20余种。    岫岩不光景色秀美,还是我国著名的玉石产地。岫玉驰名中外。    1621年,努尔哈赤亲率清兵占据此地。面对醉人的景色、广袤的原始森林,能骑善战、性格豪爽的满族人笑逐颜开,每日开怀畅饮,拉弓射箭,乐不思蜀。当努尔哈赤攻进北京城,建立清朝后,许多人并不愿意迁往北京城过舒服日子,仍留在这里,以山为乐,以林为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满族人从此在这里扎下根。现在,岫岩的满族人占全县的95%以上。    美好的日子演变成灾难,始于对原始森林的过度砍伐。    岫岩虽然景色宜人,但地处深山区,交通不便,百姓生活极为贫困。为摆脱贫困,50年代起,岫岩人开始了烤烟、造酒的工业运动。烤烟、造酒离不开燃料。一切燃料均出自森林。有人计算过,每烤一吨烟要耗费木材3至4吨,造一吨酒也要用2吨以上的木材。那时候,岫岩境内烤烟厂、造酒厂遍地开花,大片大片的树木被砍掉扔进炉膛。近处的树砍光了,又向深山老林进军。那时候的人脑子里只想着烤烟、造酒换钱,哪想到一座座绿山变秃后灾难跟着来了。    岫岩地矿局的同志介绍说,岫岩境内解放前仅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泥石流。60年代树木被砍光后,全县发生不同规模的泥石流11万次,大规模的泥石流3次,共死亡138人。    我伫立在黄花店镇关山门村被泥石流扫荡过的地方。    哨子河中,泥石流冲下的石头仍在;河岸边,泥石流摧毁的房屋仍在。乱石、残垣静静地躺在那里,向人们诉说着1989年8月6日那个恐怖的夜晚。    那天,天气极闷、极热。晚饭后,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袭击了黄花店镇。全镇降雨最集中最大的地段就是关山门村。大雨瓢泼般从天而降,一直下了十几个小时。被砍伐光秃的陡峭荒山,在如注的暴雨持续冲击与拷打下,最终保持不住往日的矜持与沉默,轰然倒塌,沙石翻滚,呼啸着向山下扑来。一时间,洪魔的咆哮声、人们的惊叫声、房屋的坍塌声、牲畜的嘶叫声和愈下愈烈的暴雨尖厉的叫嚣声响作一团。    整个关山门村在呜咽。    全村被死神所控制。    人们惊慌失措地从屋中跑出来,目睹了滚滚泥石流从眼前淌过,房屋在眼皮底下倒塌。    关山门的村民终于品尝到滥伐森林的恶果,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灾难。    这场灾难给关山门村人的生命财产带来惨重损失。全村死伤20余人,牛、羊、猪等牲畜死亡300余头,房屋被冲毁20余间。    泥石流将哨子河拦腰截断,使哨子河水位陡涨。当地军民奋战两天两夜,才疏通了河道,避免了更大损失。    关山门村曾是一个自然环境与森林资源十分富有的村落。可如今失去绿衣覆盖的秃山,已退去了往日的羞涩,变成了一个个张开大嘴的凶神恶煞,它们亮开嗓门向人类公开宣战,它们毫无忌惮地说:我们正等待时机,准备随时再向你们发起进攻。你们敢应战吗?    面对挑衅,愧对大山的人类选择什么呢?    近几年,有关部门制定了一系列保护措施,山上才渐有了绿色。可这其中全部是次生林和灌木林。森林已远离我们而去。而仅靠这些绿色要想让大山收回野性重新服服帖帖地为人类服务是不可能的。    据专家介绍,像关山门村这一带的山在现有树木不被破坏的情况下,若想恢复原始森林状态,即便封山封路人们远离大山实行全方位封闭,也需要50年时间。    半个世纪的漫长等待啊!    我们有这份耐心吗?    此刻,一位林业专家的话响在我的耳畔:森林对洪峰的最大削减量可达到50%。正常情况下,一亩林地可截留30立方米的水,而5万亩林地便是一座100万立方米容积的水库。    我们不妨设想,1998年汛期发生在长江的特大洪水,若上游地区不滥伐森林,就能截留住三分之一的水,那将是什么局面?    我站在泥石流淌过的地方,望着满目碎石时常在想:大山啊,你真的不能再忍受了吗?我仿佛听见大山说,回答这一问题的不应是我,应是人。    大山是美丽的。美丽的大山只有人类与它和平相处才越发可爱。人类往往忽略了这一点,人们在游山玩水、在向大山索取的时候,忘记了大山潜伏的杀机,而一旦大山成了杀手,威力往往是巨大的。    其实,让大山保持美丽,供人们欣赏,供人们享受,还是让大山变成杀手,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人的手中。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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