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一朵花开,沉醉于一首诗的缠绵,喜欢阳光微暖的日子,欣赏潮涨潮落的迂回。
被一棵树的葱郁折服,被烈日下的向日葵惊艳,被暴雨来之前蚂蚁搬家的韧性打动,把一个农民早出晚归的勤劳画入书中,把漫天灿烂的花开纳入心田。
夏天,一如李易安的诗词,铿锵有声又缠绵悱恻,高昂精致又幽怨悲凉。“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词句之间,女子的情怀跃入心田,懵然中回眸,仿如初见,这样子的时光,怎么不令人惊艳?
荼蘼花事,此花开尽更无花,夏天的热闹,是窗外的鸟儿叽啾,是蟋蟀的声声入梦,是马鞭草和荷花的姹紫嫣红,是向日葵和百合的争奇斗艳,是一颗心被捕获的酸胀,是灵魂深处被惊诧的悸动。
一朵花开,胜过一段流年往事,想象像李易安这样的女子,飘然走在荷花开满的田园,眉目间顾盼流转,心中升腾起对于自然的迷恋,对于身世的幽怨和怅惘,微微一笑一叹,口中诗词珠玑。于是,花儿也羞阙了,于是,风也迟疑了。花香深处,都是一个女子对于人世的那种期盼和失落,失落又期盼。
我无缘邂逅李易安,但是我见过这样子的一个女子。她诗词俱佳,容貌不凡,人品敦厚,舞文弄墨不在话下,泼墨挥毫也是上乘,女红了得,歌声尤佳。只是这个女子,也是一生坎坷,与李易安的凄凉不相上下。只是她安静淡然,从不与人说起自己的往事,每每夕阳落下,她的眉角总会若隐若现着一种浅笑,仿佛风雨无惧,再波折也只是一场花事。她爱花,极爱栀子花。她总说,夏天里,最爱的,就是这栀子花了。它比起荷花,显得单薄朴素多了。但是就是这样的素雅,才值得一生去喜欢。它因为太香,所以容易招惹蚊蝇,招惹小虫子。可是这花就算被虫子蛀了芽,开花依然灿烂,白得纯洁,香得瘆人,那种可以穿透你骨血的香味,让人难以忘却。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孤独了大本生,最后还能握住一道清风,笑出一种优雅。于是,因为她,我也爱上了栀子花。
在阳台不远的地方,我就种了一株,时下,刚好开得繁盛。一朵朵洁白的花儿在阳光下绽放着,香气远远飘来。这个季节,有很多花开,但是唯独这花,总会引起路人想要伸手去摘的冲动。因为它,实在是香,也实在只是一种常见易养的花,所以很多人都不当它一回事,也从来不过问我这个主人什么心态,直接伸手就折了。有花堪折直须折,我也了然,我也从未去阻止。我的花圃里,百合和茉莉,荷花与向日葵,绣球花和勿忘我,一样开得娇艳,这些花,引得路人不停拍照,但是没有人动过手。很久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直到那个女子对我说,栀子花可以别在胸前,可以摆在房间,白天闻香起赋,晚来闻香入梦。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与其让它自己凋零,不如与花共生。她说的时候,眉角都闪着光。我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说不出为什么。有些花,可远观不可亵玩,有些花,却可以枕着入梦乡。花与花不同,就像人与人不同,各取所需,也是一种对于生命的尊重。
我喜欢李易安的诗词,那种仿佛可以刻进骨子里的绵软酸涩。她的诗词,常以花草自喻,入情入理,而世上哪个女子,不是喜欢自己如花一般娇艳,美得极尽芳华。可是,又有谁愿意和花一样,陨落时风雨凄凄,无处可托?世上最好的人生,莫不如两情相悦,携手天涯。谁不曾爱过?谁不是想要与爱人朝夕相伴,沐浴年华?我想,我认识的那个女子也是。只不过,人生的磨难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璀璨如夏花,也敌不过时间荒野里漫长的等待和消磨。李易安曾经美过夏花,最后也凄凉落下。那个女子也是,在她生命里,也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所以,世上的其他人都变成了将就。她们,不愿将就。执着,入心,入情。
爱一个人的时候,她们是栀子花,愿意被折下,愿意跟着爱人随处天涯。失去的时候,她们就成了荷花,孤芳不自赏,但是出淤泥不染。一朵花开,是一个人对于自己人生的诠释。最好的时光,是这夏天的火热,开得无比艳丽,从此黯淡了所有的风景。至于后来怎么样,人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管时光怎么改变,事态怎么荒凉,我终究曾经美过,灿烂过,所以,我不再需要说明什么。山花烂漫,何须问奴归处?
爱上一种花,仿佛爱上一个女子。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风姿。我多么希望世上的女子,都开成一朵花,都绽放成生命里他们心中的一道微光。从此花落人家,各自芬华。于是,可以再次遇见那个闻香归来,惊起一滩鸥鹭的女子,听见她温软的呼吸,看到眉目间的风情。于是,笔下的文字,都慢慢温暖起来。爱上了这个时光,夏花璀璨,眉角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