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戴明贤先生的一点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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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似乎透着股攀附意味。

  也是,戴明贤先生不认识我。

  可是我认识他。

  当然,脑中留下的也只是对老先生36年前的印象。即便如此,得知他6月20日应邀赴省图作讲座时,不幸摔伤后仍然忍痛坚持讲学的情况,在钦敬老先生一如既往严谨治学,尊重听众的精神品格的同时,还是很在心头“格登”了那么一下。

  九月中旬,贵州省作协与清镇市文协在虎山彝寨联办了为期两天的“青年作家散文小说创作培训班”,一些中老年作者也应邀到场。本人作为一个“老兵”,亦荣幸参加了听课。

  因此,得以幸会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兼讲课老师之一的戴冰老师。他任着省作协**,贵州文学院负责人,著述亦丰。对“老兵们”客气而尊重。

  得知他正是戴明贤老先生的公子。

  于是,趁他讲课毕,步向餐厅,同行的人不多时,便向他打听了一下老先生的近况。他看了看我,回说:好多了。问可以下床活动了不?回说:还不行。

  也是,老先生毕竟是八十又二的老人了。

  为免唐突之嫌,便翻出翻照在手机上,与老先生于1981年在贵州省首次文学讲习会结业时的一张集体合影照给他看。

  其时的戴明贤先生四十五六岁,已是文学、书法、篆刻上卓有成果的名人。本人则是位于清镇的一家大型化工企业的倒班工人,三十冒头不多,喜欢文学的“愤青”一个。

  戴冰主席自是高兴加感慨,立即加了我的微信,发了这张珍贵相片给他。后听他说,发给老先生了。想必老先生亦有一番感慨罢。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正是举国热衷文学艺术的黄金时期,一篇扣人心弦的作品赢得全国轰动的盛况时有发生。新老文学艺术工作者激情澎湃,欢抱着再度到来的文艺春天。

  正是在这样的气候下,贵州省在花溪举办了为期两个月的首届文学讲习会,由省作协具体牵头,包下了整个花溪区招待所。

  本人碰巧在《山花》上发表了几篇小文,于是,便被作为“新生力量”,幸运地进入文讲会学习了。

  当时的讲课老师都是颇有硕果的名家,照现在的话说:“大腕”。使我辈大开眼界,大受补益。教者,尽心尽意,学者,如饥似渴。

  记得戴明贤先生给我们讲课,是在那年的7月6日上午——有日记的——内容是关于孙犁为代表的“荷花淀派”与赵树理为代表的“山药蛋派”的思想艺术比较方面的。

  戴先生对“荷花淀派”的评价极高,很是推崇孙犁老先生所倡导的文艺作品应该突出人道、人性、人情的理念。谈了“山药蛋派”的成就,也表示了看法,认为该派“评书式”的作品,不免有着“细雅不足”的方面等等。

  给人记忆犹新的是,戴先生特别语重心长地劝诫学员要慎重对待“着眼于问题”的小说创作倾向等,表示“度”掌握不好于事无补还易惹麻烦。生命力也不好说。实际上就是告诫我们不要一味“跟风”。所指的“问题”,自然是“热点的”“敏感的”那类。

  那时,“文革”遗风尚有,“对号入座”者仍存,敝厂一位文友便因塑造书记形象触讳而被逐出机关。

  “大革命”刚毕,“四人帮”甫灭,百废待兴,千头万绪,“着眼于问题”的小说风头正劲,每有获奖载誉大红大紫者。时过境迁,现今尚能给人留有记忆的确乎不算多。

  戴先生不以口若悬河、汪洋恣肆见长,却是娓娓道来、顿挫有致。加之融进了不少自身探索积累的经验,使人深得启迪之妙。他所说的“艺术走向成熟必然走向含蓄”的话,更是指导了我辈的努力方向,受用至今。

  有幸曾两度在同一期《山花》上与戴先生“见面”。一次是1979年的第十期,得以拜读了先生的散文《笑颤颤的花》,由衷赞美了技艺高超的女蜡画家及她们逼真的作品。

  再一次是1980年第3期,又得以细品了先生后来获奖的历史小说《金缕曲》。豪侠文士主人公顾贞观多方努力,救知己文友于缧绁之苦的豪侠之举,对见惯了“文革”年月落井下石,在朋友两肋插刀行为的人,对这篇小说实在是铭感深深。

  囿于环境,不免孤陋寡闻,对戴先生的作品接触不多,凡拜读到的,确乎不见所谓“问题”的影子。

  曾身处“问题”成堆且“吃香”的年月,却不受影响,先生的定力令人感佩。

  戴先生大多时候也是吃住在讲习会的。因此,在走廊、饭堂、公园散步,也是会遇到他的,或与其他老师,或与熟识的人。一般情况下,如我似的年轻学员,对他们都是敬而远之的多,实在磨不开,便立定喊声“老师”。毕竟,他们都是有名的作家,我辈无名小卒,实在是自惭形秽得很。

  先生独行时,默默的,与人同行,说话也轻言细语,从未见他有过高谈阔论、慷慨激昂之状。那时正值挣脱思想桎梏,激动情绪颇不少见。

  和戴先生也还算是有过一次近距离接触吧。

  一天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正在公用水池洗衣服,恍惚中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回头一看,是戴明贤老师,手里拿着一张待洗的手巾。我赶紧侧了侧身子,叫了声:戴老师。

  他点了点头,眼镜片后面的眼睛柔柔的、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再看我面前,衣物脸盆竟霸道地占了将近3个水龙头的位置,赶紧收拢起来。

  我偷偷瞧了戴先生好几眼:略显单薄的身子勾着,薄薄的头发已见稀疏,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巾。随后他又拿了双袜子来洗,表情依然。

  当然没有觉得他的表情是傲气的表现,虽说以他当时的名气和地位,完全有这种资格。听熟悉他的人说起过,说他是极温和极谦虚的人。他给我的印象也确实很好,在照结业相时,偶然得见的一个小画面,更是加深了对戴先生的这一印象。

  照相时正是日头当顶的正午时分,人们脸上都落上了阴影。之前整理秩序之际,立于后排左侧第五位的我,不经意间见前排左侧中间的廖公弦老师向右侧后面招手,眼镜片泛着亮光。廖老师给我们上过诗歌创作课。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戴明贤老师摆了几下手。于是,照片上,右侧倒数第二排最靠边的位置,定格了戴先生衬衣衣袖高挽过肘的平凡普通形象。

  其时,这两位老师年岁相仿,在我省文艺界都是有成就有名望的大家,伯仲之间,还在一起合作过作品呢。

  培训班结束。恭托戴冰主席带本拙作《自珍集》给老先生,承蒙不弃,戴冰主席爽快接受了这一“任务”。

  当然知道,这不免会有污老先生的慧眼。不过意在表明,自当年参加文讲会后的几十年间,手中的笔虽说偏偏倒倒,却始终不曾卧下;速度是蜗行着的,却也并没有止步。亦有一二篇什登爬上过“小雅之堂”,获过微奖,有过“点赞”,还挣得了省作协的一纸会员证,算是没有太辜负当年戴先生以及其他先生的殷殷传授之力。如此而已。

  愿老先生尽快康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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