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一个小山村里,全村有百十户人家,但却没有一口水井,只依靠着村东河边的一眼泉水过活。我也曾问过母亲,为何一个偌大的村子,竟然没有一口水井。母亲告诉,也不是没有打过,在村西头的路边就曾有两口水井,打井之前,还找人专门测过水脉,打出来的水应该不会差,但等到两口井开凿完毕,从井里涌出的水竟然又咸又涩,没有人愿意挑这井水回家做饭。久而久之,这两口井就被大家渐渐遗忘。只有隔着水井近的几户人家,偶尔挑几担水,回家洗洗衣服、洗洗菜。
水是生命之源,虽然朴实的农村人并不知道它深刻的内涵,却也明白,不干净的水源是会要人命的。正好,有人在村东河边发现了一个泉眼,有人品尝过这个泉眼里涌出来的水,觉得泉水清冽甘甜,于是,村里就组织人手把这眼泉扩大了一些,并在泉眼四周用砖石严严实实垒了一圈。从此,这眼无名的泉就成了全村人的命根子。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杨万里的这两句诗用来形容我们村的这眼泉是恰如其分的。泉眼左边靠河,在泉眼的后方和前方左边则是一排排的白杨树。每到夏天天热的时候,这片白杨林形成的树荫便成了纳凉避暑的好地方,经过这个地方的人,都会先俯下身子去泉眼里喝几口清冽甘甜的泉水解渴,然后,便坐在杨树林旁,或歇歇脚,或欣赏下四周的美景。
这眼泉里的泉水甘甜,是盛名在外的。我有一个邻村的表弟,小时候经常跟我一起玩耍,他最喜欢我家的一样东西:从泉眼里挑来的水。每次来我家,他总是拿起水瓢舀半舀子水,而后,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我跟他开玩笑说:“你这辈子没喝过水吗?”他颇为严肃地跟我说:“我这辈子真的没有喝过如此甘甜的泉水!”
因为这口泉眼的缘故,我的胃口也让它给养刁了,如果,哪家的水不如这眼泉水甘甜,我宁愿不喝,忍着口渴,回家也要喝泉眼里挑来的水。后来,母亲悄悄地跟家里水质不好的亲戚说了此事,那些亲戚们就去别的人家挑来甘甜可口的井水。
这眼泉里的水如此清冽甘甜,村里的人当然是把它当命根子来对待,小心看护,虽如此,这眼泉还是遭受了颇多的劫难,这些劫难也多与雨有关。
这眼泉靠近离河太近,一旦雨水过大,泉眼便会迎来不小的灾祸。因为这泉眼本就地势较低,虽然村里人在泉眼周围用砖石围了一圈,为了方便村里人取水,也不会离地面太高。每当大雨来临,旁边的河水便会涨高,然后倒灌入泉眼,这泉眼便被污染了,严重时甚至会有淤泥把泉眼堵塞。如若遭遇这种情况的话,只能等天气彻底放晴了,大家就直奔泉眼而来。首先,要清理于塞的泉眼,村里人自觉排好了次序,每次雨后都会有人主动将泉眼里的淤泥淘干净,让泉眼重新恢复昔日的生机。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种事情似乎从未间断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村里人慢慢的开始迁入新规划的新农村里,在旧村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了,但这眼泉所起的重要作用却并未减少,它忠于职守,仍旧为住在村里的人家默默奉献着自己的清澈的泉水。直到几年前,村子旁边突然迎来了铁矿石的开采,越来越多的机械化进驻村里,他们在河流上游挖掘矿石,顺道也把浑浊的泥水排到了河里,差点就把这眼泉给掩埋了。我们剩下的几户人家据理力争,才终于把这眼泉保了下来,考虑到上游污染的严重问题,又再把泉眼四周增高加固了一番。
今年暑假回家,我嫌家里自来水的味道不够好,就想自己再去泉眼里挑两桶水喝,才刚挑着水桶出门就被母亲给拦住了,她说:“泉眼前段时间就没了!”听完后,我吃了一惊,后来,母亲坚持带我去瞧瞧,到了原来泉眼所在的地方,竟无半分泉眼存在的痕迹。泉眼旁边的小河,以及杨树林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水塘,里面养着不知名的鱼类。
“唉,那眼泉,终是在劫难逃啊!”我长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念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