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来得有些早,以致于当元宵节凌晨的一场大雪悄然飘扬之后,醒来依然无法抵挡那一场久候的花事之约,约上朋友,直奔七里岩,踏雪赏樱。
“东邻有佳人,雅致异凡俗。”停车,踏雪,下河谷。东一株,西一株,散落在河谷两岸的野樱花俏立雪野,娇羞脱俗的姿态让人无由地想起吕贞白的诗句来。
一直以来,源于家乡处处都有樱桃树的缘故吧,总把樱桃花与野樱花混淆了。这也或许以前从来未有如此近距离专注地去欣赏这些深藏山野,不为人知的花儿。即是在旧年的一次走马观花里,也只是讶异于这一方山谷竟藏有这许多烂漫的景致,未曾追究她的姿容,形态。如今抵近了,但见这些在茫茫雪野依然藏不住的点点轻红,乍眼看去,如桃花,又如杏花。及至拽得一枝眼前,细细瞅来,方知吕贞白不欺我也,正是“层层围珠玑,团团锦绣簇。堪并桃李颜,争向东风逐。恍如萼绿华,伶俜步芳躅。雾绡曳轻裾,神光乍离合。”
只见这些花儿,原来是不同于那些能结出馋人的樱桃的樱桃花儿了。这一朵朵,看上去薄如蝉翼的花瓣儿或纯白,或桃红如染。怕是刚刚抖落积雪吧,长长的花柄下,极少有花朵昂首向上,绝多似少女纱裙一般自由地飘逸着,簇拥着细密娇嫩的花蕊,让人想起那个形容温驯的词儿来:低眉顺眼儿。或者是那一句最让人神往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雪后的河谷,一汪清泉,在这宁静的深山欢快地流淌着,叮咚的旋律里,一两株野樱花疏枝横斜,横过溪流。密布枝头的花儿看上去花期刚刚开始,粉红的花苞,初绽的花朵,在积雪的背景里温婉地静听流泉。清澈的倒影之下,让人分不清的是这绵延的流水固执地浇灌出这一树树开谢有期的娇媚来,还是这满枝满树的锦绣在等候时机,把一场春的心事交付。只是这一动一静,一花一水安宁相依的意境忽然就让人觉得,这是否就是一幕天造地设的《高山流水》呢?
就这样痴迷在镜头的捕捉和花事的遐想里,甚至不忍移动脚步踩踏积雪,怕那咯吱声扰了这份无人知晓的况境。
眼光掠过枝头,依稀覆雪的山上,峭壁上,点点簇簇白雪无法掩盖的花色散落河谷两岸的山坡,在空蒙的雪境里演绎着早春的色调。竟自念想着:若晴日,春阳之下,暖风轻拂,蜂绕蝶戏,这满谷满眼的野樱花,那景象,怕不仅仅是云蒸霞蔚了,只一句“来看阳明山上花,红云一抹泛朝霞。”也难道尽了。
不怨雪。当一场花事遭遇一场春雪,这野樱花轻舞的霓裳才更剔透晶莹惹人怜。徜徉河谷,这入眼的轻红恰似这纯白舞台上的舞者,一枝一朵的灵动,一簇一树的从容,一泉一花的相伴,远离山外的尘嚣,独享一隅的春讯,如那目之所及的山壁,以雪为底的画布上,几处断崖,几处裸露于雪层外的青褐色外,这些野樱花的点染不正是整幅水墨山水的神来之笔么?
这无名的河谷,因了一场花事,让人不忍归去。又怎奈,“九十春光留不住,故裁风雨及芳时”。于是便懂得白居易为何要“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了。原来这山野樱花不入百花谱,却也在这旷野之中写意着这般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