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涨潮的浪。驱赶人们去踅摸惬意的清,追逐舒适的凉。
水磨坡,只闻其名,就有磨损热量的功效,置身其中,便有水波摇曳的清凉。
水磨坡,掩映在太岳山南山之脉,大坡营岭的山涧里。距旧志十景“马陵积雪”(相传为孙膑、庞涓交战之地)的马岭山梁半公里。便捷的交通,方便的车辆,要见它,不甚费事。
出县城,往东,沿太邢县,顺渐趋陡转,地势增高的柏油路前行。一面临沟,一面傍山,正好错车而宽的公路,蜿蜒,逶迤,如顽劣的儿时,抖动在手中的绳。
幽深的路,将六月的山,写满郁郁葱葱的绿,眼神在绿色的涂抹中舒缓,“泉眼无声惜细流”的水,从红褐色的山体渗出,洇漫路面,聚集成水坑,汽车碾压溅起的水花,和着山涧流淌的河水,叮叮当当,刷啦刷啦。
幽深的路,为六月的阳,穿上朦朦胧胧的裳,身体在稀释的光线中舒畅。“树叶照水爱晴柔”的光,照在河里高大的树冠上,枝繁茂密的叶,过滤后的阳,在欢快的河面,洒下碎银似的亮,闪闪烁烁,清清爽爽。逆向而流的水,一路相随,车在这样的路上行走,荡漾不起热气,人坐在绿水青山的车里,汗水销声匿迹。
一块土黄色山石为底,上面篆书刻写的红色“水磨坡”三字,兀立路旁,扑奏入眼,不到四十公里的车程,我站到了水磨坡眼前。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水磨坡,让时间回到了从前。眼睛抚摸它时,脑里浮现出现代化的"世外桃源"。
水磨坡,两山对峙。水磨坡的山,比起高耸入云的山峰,显得矮实;比起壁立千仞的山峰,略显青涩。坚硬的石,土灰的色,大块的个,头顶黄土,竖状而立。如朴实能干的山民,吃苦耐劳。是它勇于承受的特质,养育出满山的葱绿,细碎的野花,攀援的植物。水磨坡,有刚柔并济的气质。
水磨坡,层次分明。湿润的水汽,滋润着生存于这块土地的各种生灵。不规则的田里,梯田式叠加。挂满枝头的苹果,青色的果皮,涂抹着水红色胭脂,如待嫁的姑娘,含羞矜持。正在扬花结籽的玉米,如穿着绿衣的佳人,亭亭玉立,目不斜视。谷穗低下沉重如镰的头颅,颈处弯出漂亮优美的弧线。也有开着紫花,白花的土豆,引得蝴蝶翩翩飞,蜜蜂嗡嗡叫,花香借着风势游走。水磨坡的上空,飘荡着清凉凉的香气。
水磨坡,村庄不大,十来户人家,土砖石板房,散放在公路两旁。像收工后还没来得及除去泥土的农具,大多灰头土脸,静默而立。有年长的老人,黝黑的脸色,刻着大山般的褶子。弓起的身形,如河上的小桥。坐在院门口,安详的神色,炫耀着沉甸甸的累积。是看与他们相依为命的大山,是听风吹树叶的沙沙,抑或是回忆年轻时的浪漫?他们翘起的嘴角,牵连出我想像的回答。
跌落于山涧的河水,日夜不息,哼唱出一路狂奔的歌曲。唤醒了有经营意识,头脑活络的个别山民。一幢鹤立鸡群的二层小楼,瓷砖贴面,铝合金门窗,宽敞明亮。像栽种在院门外,巧于借势,攀爬向上,缠绕于竹篱的牵牛花。抓住五月至十月间,市民回归自然,节假日休闲出行的契机,搞起农家乐,接待远道而来的游客。
不大的一块土地,经小楼主人打理,色彩多姿,变成鹅卵石铺径,绿草如茵的平台。美人蕉,艳艳的开,红红的亮,像农妇丰收后的笑脸。矮状的凤仙花,粉色的瓣,挤挤挨挨的花,像急着赶集的山里娃。也有夏日的菊,开着五颜六色的朵,像新媳妇头上的饰品,喜气洋洋。那簇簇而开的串串红,像过节的炮炸,噼里啪啦,明亮而放……古旧的石碾,沧桑的石磨,清澈消逝的记忆,仿佛嗅到五谷杂粮的清香。带刺的黄瓜,脆绿绿的生菜,油绿绿的芹菜,如水水嫩嫩的娃娃。挂在枝头的懒汉梨,汁水丰盈,引得人口水直流……木质的凉亭,古朴,翘脚处的灯笼,妩媚。坐上晃悠的秋千,有了风舞衣飘,清凉舒适的惬意,有了“绿杨楼外出秋千”的意趣。
结庐大山里,却有车马喧。平台之下,土质的停车场,停放着寻凉而来的车辆。
穿过停车场,拾级而下,有更深的阴凉深藏。一排土质屋顶,红砖门脸的窑洞,冬暖夏凉。春来添新叶,冬至留枯藤的植物,守护着拱形门窗。窑洞内,白色的墙,平展的炕,刚刚二十度左右的室温,像精心调制的恒温空调。低于窑洞的沟,东西走向,流入乌马河的水,不知疲倦,哗哗而淌。河中滚落的巨石,撞击着水花,飞珠溅玉,清脆响亮。年迈的岩石上,布满苍绿的青苔,藏着老旧时光,凉意深邃。河边树木葳蕤,蔓草肆虐,野花繁星,随着河流,沿着沟势,迤逦而去,伸向远方……如能在窑洞小住一晚,想必定会星火竹帘,月华似练。流动的水,吹眠的曲,蛐蛐的叫,静谧的夜,夏暑的酷热顿消,枕着春日的凉意入眠。
临河的岩石,干净如洗。弯腰戏水,水波潋滟。顺势而坐,看熠熠生辉的水面,有点水的蜻蜓,倏忽而过,给水面留下一个个内切的圆圈。展翅的水鸟,轻拂水面,给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仰头看天,六月的阳,热辣辣,但此时却没感觉。山挂住了光线,水稀释了热量,绿安抚了烦躁。蓝色的天空,似晶莹的玉,透彻干净。白色的云朵,似无所事事的浪子,游手好闲,它们像会魔术的刘谦,在蔚蓝的天空,肆意变换……
树木如盖,绿荫依依。欢快的鸟儿在树枝间跳跃,清脆的鸣叫,娓娓动听。更有知了——知了——的叫声,激越空灵。传送出“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的意境。清朗的空气,单纯洁净,带着大山的质朴,积攒泥土的气息,没有世俗的烦扰,没有繁冗的喧嚣,只有置身天然氧吧,放松身心,凉意清爽的陶醉。同行者,有了闲敲棋子的悠哉;围打双升的乐趣;采摘野菜的雅兴。我则迷恋于清凉中的遐想,是草木葱茏的气息,是夏日笼罩一切的生机……仿佛自己正融入水磨坡中,与静谧的事物一起发光。
也见寻凉而来的游人,是自闭症学校的老师、家长。他们从省会太原组团而来,要暂住几日。他们有的拉着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在绿荫遮蔽的窑洞前,训练孩子行走;有的指着生长在地面的植物,教孩子练习说话;有的乘着小艇,在河中随波逐流……
是的,清凉水磨坡,用清晰的凉意,驱赶酷暑的炎热;用宽广的胸怀,接纳人生的不幸;用憨厚的品格,治愈身心的伤痛。
农家乐的主人,在高处吆喝,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我们起身登上院前的平台。凉亭内,粗粝的石桌,上置玻璃旋转桌面,摆放着小碗大盘。清炖土鸡、韭炒笨蛋、凉拌野菜、南瓜小米饭、辣炒土豆丝……满满一桌,虽然小贵,但纯天然,无污染。品味“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生活,值得。何况,透过竹帘掩映的亭,看山色葱郁,听水流潺潺,沐丝丝凉风。呼吸着水磨坡纯净的空气,享受着水磨坡清凉的夏日,醉心大山深处的“世外桃源”,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