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和一位台湾老先生同桌,他是我们这里的一位商人,常常背个包,一个人来来去去,遇到人总是乐呵呵的很和善,我们都挺喜欢他。他讲到有一天,在江边的爱晚亭里,喝了酒吟清代王士桢的《题秋江独钓图》:“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一歌一尊酒,一人独钓一江秋。”他摇头晃脑地解说这一幅画,意境美极了!又出即景的上联让我对下联,当时一桌上好多人,我坐在他的对面离得老远,大家都在说笑,他又是那样的台湾口音,我听起来是很费力的,待我全听明白了,好不容易对上了,他的兴致早就过去了,而我这种一知半解的表情和语言上的障碍令他想起了他的知交,说曾有一次他和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一边喝酒一边对诗通宵达旦,感觉好极了! 我常想,人和人之间的思想,有的时候明明是相通的,却会因为很多琐事而阻隔,由此中断了交流沟通的途径;还有的时候,明明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但会由于一时一句的措辞不善而错失了其实可以交往的情感。人在旅途,背上的行囊里所准备的是什么?当我们在品味江边渔翁的悠闲自在和孤独时,渔翁已不知在哪里,而诗中渔翁当时的感受其实也许并不是这样,如鲁迅《风波》的开头所描写的一样,许是迫于生计,家中尚有老小需要吃食。渔翁是孤独的,这清代的王士桢比他更孤独,“一人独钓一江秋”,你不能理解我,我也无需你的理解!懒得和你解释!我在这世外天地里自斟自饮,自唱自和,怡然悠然,你不能体会此中意味,我却又何必和你多费口舌!看这山这水,都是为我而来,你又何必过问我这钓竿能捕着多少鱼? 过来之人看世事的纷争总觉得可笑,而涉世未深者总有那么多的放不下,那么多的计较和不乐意,要找朋友倾诉心事,要为人的误解争得面红耳赤,会为心上人的一句话彻夜难眠,戚戚于别人的评价和看法,可知,他理解你又怎么着?不过是可以陪你走一程,这一程有开始就有结束,你却是永远在走自己的路,这个陪伴你一程的朋友,他走的也是自己的路,不过是顺路,同车,可以讲上一些话,终于,要下车,终于要放手,除了说声再见道声珍重外,他再不能陪你走剩下的路,接下来,你也许会遇到新的朋友,你也许会和他相见恨晚,你还或许会尽自己的所有来弥补和他之间的距离,想方设法让他和你在一起,可是这个人,也还是只能陪你走一程,而你永远都在走自己的路,从出生,你是一个人来的,到死去,你是独自地去!父母,爱人,同事,朋友,人在这些不断的相聚和别离中永远在走自己的路,你周围的所有人走的也全都是自己的路!所以啊,即使他们分担了你的痛苦,或是分享了你的喜悦,你的痛苦和喜悦并不会因此而减轻或增加,路还是路,不会因此加长缩短,变宽变窄。于是,王士桢孤独得很坦然 ,把它享受成一种逍遥,一江的水因我而流,一江的鱼为我而来,一江的秋任我把玩,如此畅快,有何不好呢! 话又说回来,人生难得一知已,正如老先生所讲的那样:“感觉好极了!”他能领会你想说的每一层的意思,他能知道你的每一种情感,你们旗鼓相当,琴瑟和鸣,无须言传,而这样的人,绝不是常常能遇到的,遇到了也不是能永远在一起的,如老先生的感慨,常会在不足的时候想他起来,这是孤独的征途上所收藏的甘露,能在干渴的时候安慰下自己,曾经有这么个人,曾经有这样的回忆,并不是完全孤独到一无所有!但是,路在脚下,人在路上!记忆中的珍宝就让他闪耀在记忆中吧,如果有缘,可以邀他来一起在烟色山水中钓鱼吟诗(MeiWen.com.cn),但这也只是如果而已,因为,他不是你,他有他的路,他不能为你停下他的脚步;你不是他,你正走着你的路,你同样也无法停止你的脚步。
一人独钓一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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