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三夏”农忙后,完成一年中轧场使命的“碌碡”会被父亲从麦场里拉回来,放在我家大门口左侧的大槐树下,充当起儿时小伙伴们玩耍的物件。说起石磨这样老家什,那历史就更久远啦!母亲说她嫁过来时,石磨就已经在我家土墙到顶的简易磨坊里安家落户了。
上个周末,早早回老家看望父母亲,见我家的碌碡像个忠诚的卫士仍静守在大门口,那天我还特意去早已搁置不用的磨坊静静待了一会,睹物念情,悠悠思绪又把我带回了曾经的难忘岁月,打麦场上一家人挥汗如雨拉起碌碡碾压麦子;从最初的一家人推磨,到后来我悠闲自得地甩着脆响的鞭儿,“架架喔喔”赶着蒙上黑布条的小毛炉拉磨磨面,一幕幕鲜活如初、恍若眼前,让我唏嘘不止,感慨万千。
昨天,我还飞笺一位九零后文友,问:“碌碡、石磨,见过么?”
江山文友回复:“嗯,别说,还真没见过,到底是个啥东西?”
文友没见过碌碡、石磨,更没亲自使用过,自然了解不多,无可厚非。是啊!这两件石头做的老家什,在老家的农村不知使用了多少年,而如今已渐渐消失,不仅仅是现在的城里人不知其为何物,有何用处,甚至现如今生活在乡下的年轻人,也未必能清晰地讲出个子丑卯、一二三的道道来。
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只能悄悄地告诉你,是因为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社会的不断进步,它们已完成使命,退出了人类的历史舞台!如今,这老两件在农村也已是很难见到,不是沉寂坑塘、埋在路上,就是被搁置在最不不起眼的角落,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渐渐被淡忘……
碌碡,在我的老家俗称为“石磙”。
儿时就听父亲说过,碌碡是我们勤劳智慧的先辈们,用石头制作的圆柱形碾压工具,每个重约五六百公斤,主要是用来轧脱麦粒和谷粒,或者轧平场院的。当我问及父亲,家的碌碡已用了多少年?他摇头,只说他记事起家里就有这个碌碡。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每逢火麦镰天的收获季节,把收割来的小麦摊在场上摊开晒干,我们一家就会头顶烈日,挥汗如雨、躬身竭尽全力拉动这一个粗大的石头家什,在“吱扭吱扭”有节凑的响声里,一圈圈缓缓往返碾压。
那时拉碌碡轧场,父母居中间,我和姐姐因年龄还小分别在靠在父母的两边拉碌碡。记得一次轧场时,父亲和我开玩笑说,嘿嘿,你小子这是拉的偏套要使正劲啊!直到今天,我都深深记着父亲说过的这句富含哲理的话,不是吗?“拉偏套使正劲”用在我们的工作上也是如此,一个单位、一个团队只有一个主角,只有拉偏套的配角和主角都使足了正劲、发出的都是正能量,这个单位、这个团队才会有凝聚力、向心力、战斗力,才能办无往而不胜,创造出一流业绩来。
低头用力拉碌碡轧场,是个很累、很辛苦的力气活。累了、渴了,父亲就招呼我们停下来歇歇脚,挨个趴在父亲提来的井拔凉水筲桶上,“咕咚、咕咚”一气喝个爽快。
不一会,又要趁着日头正毒,继续拉动碌碡轧场。不知轧了有多少圈?身上暴露出的皮肤被毒日头晒的火辣辣钻心痒疼,拉套绳的肩膀上都有了红肿。在衣衫湿透、喘着粗气、有经验的父亲招呼我们停下来时,才发现麦粒已经脱的差不多了……
党的政策好,社会发展快,农民的日子渐渐好起来。
我读初中三年级时,家里添置了一头小毛驴,一家人拉碌碡轧场的历史总算结束了。清楚记得,第一年用毛驴轧场时,母亲、我和姐姐坐在麦场边的树荫下乘凉等翻场、收粮。父亲头顶着一个圆草帽,肩上搭个擦汗的蓝毛巾,一个人站在麦场中心,左手攥着一根长长的缰绳,右手挥舞着鞭子,嘴里不停地“架架、喔喔”吆喝着小毛驴,一圈又一圈,直到碌碡把麦粒全都轧脱出来,才卸了驴套。
哈哈,芝麻开花节节高。再后来,实现了农业机械化,再也不用碌碡轧场啦。
小时候,我经常跟着父母亲一起磨面,石磨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什了。那个“呼隆、呼隆”转动的石磨,也成了我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
听村里年长的老人讲,石磨是鲁班发明的,说是鲁班生活的年代里,人们吃米粉、麦粉,都是把米麦放在石臼里用粗石棍捣碎,费时又费力,鲁班为解决这一难题,终于找出了一种用力少收效大的方法,这就是千百年来广大农村专门用来磨面的工具石磨。
我家老辈传下来的石磨,是由两块直径大约一米左右、有一定厚度的扁圆柱形石头制成的磨扇,下扇中间装有一个短的立轴,用铁制成,防止上扇在转动时掉下来。上扇有两个磨眼,使粮食流入磨膛,被磨成粉末,从夹缝中流到磨盘上。两扇相合以后,下扇固定,上扇可以绕轴转动。石磨架在用青砖搭成的坚固台子上,接面粉用的是石制的一个大磨盘。
起初磨面,靠人推磨。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小麦少之又少,吃的粮食多是红薯干、高粱、大豆、玉米等粗粮,家里吃的面粉,全靠家里的这个石磨一圈一圈推着磨出来。那时村里有钱的人家是用牛或小毛驴拉磨磨面,而像我们这样的贫困家庭只能靠人推磨。
磨坊里,我们全家老小齐上阵。母亲把要成面的粮食倒在磨顶上,父亲推一根磨辊,我和姐姐两个人推一根磨辊,喊个号子,大家一起用力推动,上面的磨盘不停地转起来。等有粮食陆续磨出来后,母亲便不断地将磨出来的粮食大颗粒扫进簸萁里,然后再倒进石磨顶上,循环往复地来回磨……
低头推磨的日子虽然枯燥苦累,好的我和姐姐的嘴多是闲不下来,嘻嘻哈哈一问一答地猜起有关磨面的歇后语,父母只是笑不作答,也从不干涉,如今忆起那暖心好玩的场景,还能开心笑出声来。
身边推磨的姐姐问:“累不?给你说个歇后语猜猜不?”
我故意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哼,谁怕谁?说个最难的听听。”
“驴子赶到磨道里——啥情况?”
“哈哈,这个我知道,上次猜过了。咱不正推着磨磨面吗?这,驴子赶到磨道里——‘不转也得转’喽。对不?”猜出来的无比喜悦里,乐的我屁颠屁颠。“哼,那我也给你说一个,‘驴子拉磨’——能接上来不?”
“驴子拉磨——‘跑不出这个圈。’”姐姐推磨的时候比我多,关于推磨的歇后语大都听说过,所以不假思索话出口。
“那,那我再给你出一个,要是答不出来,罚你今上午推磨奖赏的一个咸鸡蛋归我,行不?”我不甘示弱,和姐姐打起赌。
“行行行,馋嘴的小坏猫,快点说?”
“拉磨的老驴啃石磨——哼,接招吧!”
“当心咯掉牙!‘嘴硬’是不?”
啊,哈哈、呵呵、嘿嘿……
看着我俩快乐得肆无忌惮、快要笑喷的样子,父亲笑了,母亲也笑了,惬意的笑声漾满磨坊,透过磨坊不大的窗户飘出好远远……
那些贫瘠枯燥的日子里,尽管为了糊口度命的面粉,一家人推磨累的腰酸腿痛、脖子酸。可,一家人一起幸福地享受着这个磨面过程快乐的时光里,哪里还有烦和忧!真的,美好温馨无时不在,在处处蕴藏着美丽的角落里;美好温馨无处不在,在一双热爱美丽的心灵窗户里。
后来的磨面,拉磨靠毛驴。
说起驴拉磨,在老家还流传有一个有趣的谜语呢。“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能猜出不?哈哈,告诉你吧,谜底是“小毛驴儿拉磨”。
磨坊里,第一次用毛驴拉磨磨面时,见父亲给小毛驴眼上蒙上了一块黑布。我当时不理解地问父亲:“蒙上布,驴咋走?”
父亲笑笑,说:“驴脾气怪,要想让它听招呼,乖乖拉磨,必须用黑布蒙上它双眼,否则它踢踢腾腾、乱了阵法、难管教。再者,不蒙上布驴会犯晕,待到卸磨后驴会摔倒。”
“呃,没见过。真的会这样吗?”在我疑惑的眼神里,父亲很快套好驴套,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我在驴后面举起鞭儿轻轻一甩,喊声“驾驾”的号子,得到号令的了毛驴就会沿着磨道开始漫长的行程,石磨也就会“呼隆、呼隆”跟着转起来了。
拉磨的小毛驴在磨道上一圈一圈循环往复,母亲则不时地收起磨盘上磨碎的粮食,用过罗筛筛去麸皮得到面粉,然后再将麸皮倒在石磨上继续磨面,直到将所有的粮食磨成面粉。最后,剩下的那不能再磨的麸皮用来喂家禽。
磨面宣告结束后,父亲把卸套的小毛驴拉出磨坊,牵到空场的沙土地上遛了几个圈,小毛驴噗通卧倒,打起滚。大约让它歇息一刻钟左右的光景,才能给辛苦一晌拉磨的毛驴饮水、喂草料。
碌碡轧场,石磨磨面,是一个时代的印记!如今,农业实现了现代化,它们完成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可是,生活在文明幸福安逸的日子里,却时常念想起老家轧场的碌碡、石磨磨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