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是很怕鬼的。
问大人是否有鬼,大人的解释也是含糊不清,也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见过的人说的神乎其神,没有见过的人提到鬼,一脸的诡异迷茫。
反正,大人都说鬼一般就是在晚上12点后才出来的,所以,有小孩子的人家一定要在12点前关闭门窗,不然会对孩子稚嫩的魂魄不利。大人如果晚12点前没有进家来,就不要回来了,免得把鬼一起带回。
所以,小时候,晚上,我是不敢出门的。
但是,随着慢慢长大,男孩子偶尔在午夜里不归家的事常有发生,也没有遇到过鬼。于是我就相信有人说了鬼话,鬼也许是不存在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后来,还真有了一次遇“鬼”的经历。
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之初,我家分了10亩责任田。责任田的庄稼要是长得好了,到了收获季节就有人惦记了,所以要看护庄稼。西瓜在夏天里慢慢成熟,溜圆的瓜皮上带着白色的绒毛,透着爽和甜,这是最惹人馋的。晚上要是不看着,也许一晚就全给你落了秧。于是,几家联合在一起,在地里盖了一间看护西瓜的小屋。轮流值守就成了夏天里的常事。我父母身体不好,看管的任务自然轮到了我,可我那时还不满16岁。在“男子汉不怕苦和累”的口号感召下,我毅然搬着被褥去村东五里地的瓜地看瓜。起初还是两个人,后来和我一起值夜的那个人,闹肚子拉稀不能来了,晚上就剩下我一个。
夏夜,50亩大的瓜地,空旷的很。前半夜是朗月高照,滚瓜溜圆的西瓜一个个像小孩子的光头,微风中,在瓜秧里时隐时现地和你捉着迷藏。后半夜是阴云遮月,一切都模糊起来。远处百家姓老坟也在雾气里此起彼伏,像一群野鬼在躬身逡巡。看一眼坟头,再看一眼瓜地,这溜圆的瓜就像一个个骷髅,在升腾着雾气的瓜地里滚动。
午夜了,农村的旷野里充斥着不知名小虫子的浅叫,不时还远远传来青蛙“呱——呱——”的几声鼓噪。
我躲进仅有一扇玻璃窗的简易小屋里,透过这扇固定窗,向外张望了几眼,急忙插好了门闩,坐回地铺上。发誓有多少人来偷瓜就是不出去,你爱怎么偷就怎么偷。
但是出于责任感,我还是过几分钟就哆哆嗦嗦的往外看几眼,边看边琢磨:要是真的有人偷瓜,我该怎么办?
到午夜了,天变得更黑了,往外瞥了一眼,顿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远处,一团雾气滚过,随后是一个个闪着蓝光的小眼睛,在距离地面五十公分处悬空晃动,时隐时现,有的亮、有的暗,而且那蓝光时而拉长开来,大有游走过来的趋势。我瞪大眼睛仔细地瞧,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觉得这闪闪跳动的光亮是从坟地方向过来的,而且越来越近……
我相信这是遇到鬼火了,头发瞬间直竖起来。
我听大人讲鬼故事的时候说过:鬼是怕光的,相信这鬼火也怕光,于是我马上点亮了屋子里的马灯,挂到了玻璃窗上。然后,用白色被单将自己裹盖起来,装作小屋子里没有人一样。
哆哆嗦嗦着过了大概有半小时,突然听到有人敲窗的声音,起初是间断性的,过一会儿“啪”的一声。后来见我不开门就“啪啪”地连续拍打窗户玻璃,像一个人的五个手指轮番秩序地敲打,而且敲打的越来越生气。我觉得,当时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定连成片了,身上像感冒了似的一阵阵发冷,头胀到了无穷大……
就这样,哆嗦着熬了一宿,太阳光映进了小屋,睁眼开到了那门那窗,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寻思,这鬼没有什么能力,他敲的那么有力,就进不了这小屋,他不会击碎窗玻璃跳进来吗?他也有更好的办法呀,化作一缕清风从门缝里钻入啊!想来,一定是个笨鬼。
早晨,浴着灿烂的阳光,去小屋窗下看了,没有发现厉鬼的大脚印,倒是有许多硬壳飞虫的尸体,我断定是愤怒的鬼把它们捏死的。
回家把晚上的事讲给父亲听,父亲是个医生,算是唯物主义者,他懂得很多科学知识。他说,这世上没有鬼,你一定是遇到萤火虫和午夜敲窗虫了。当时,你就该披上衣服,去外面看看,知道是什么了就不怕了。我说:“我哪敢啊,吓都快吓死了。”
父亲说:“那,我今晚和你一起去,咱们看看到底是什么。”
晚上,还是同样的现象,父亲带我去坟地里捉了闪蓝光的萤火虫,这是一种头狭小,眼半圆球,腹部有8节,末端下方有发光器的小虫子。在坟地蒿草和潮湿的地方唾手可得。捉了几只,放进一个小瓶子里,它却没有光可闪了,很怪,父亲也解释不清楚光散失的原因。
再后来上了大学,从文学资料上得知,萤火虫还代表着美好,有“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的描写;从生物学资料上查到,萤火虫的发光,其实是一场雌雄对话,相互之间通过不断闪光交流,直至相会、结合、产卵,随后它们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此,它们还被称为爱情之虫,根本就和鬼无联系。
敲窗虫其实是一种黑红色的甲壳虫,这种虫子在午夜趋光性更强。晚上,只要你亮起灯,它就一头撞在你家的窗玻璃上,一个接一个,像是有人敲窗。有的就撞死了,这就是早晨窗下发现虫子尸体的原因。
父亲的捉虫,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并没有鬼,只有鬼话,那就是不经过实践检验是否正确就传播的话,很能蛊惑人心。
以后,晚上,要是对什么动静不放心的,我就过去亲自看一看,一般均能证实是怎么造成的,这样,自然也就有了一个酣睡梦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