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挑不出比“丰盈”这个词更能表现夏天的气质了。丰盈,又丰富又饱满,太过热情的日月,总是没有一丝缝隙的。这盛大的热烈,不就是生活的底色吗?多像一个人,倾了满腔情来生活,来爱。
昨日刷屏,看到赵院长晒出的午餐:精致的馅,花边的饺子,嘟嘟冒着热气的锅。本以为,大姐去美国看孙子,他该吃食堂了,可他却包饺子,一个人。这生活,是需要多么热烈的内心支撑啊!生活就该是夏天的样子,哪怕是一个人呢?一个人,一个内心花枝招展的人,日子是不会凉下来的。
极喜一家人在一起。洗菜的洗菜,和面的和面,火苗呼呼往上窜,汗水哗哗地向下淌,你叫我应,你递我拿,锅碗瓢盆叮叮梆梆,话语笑声此起彼伏。然后,满满地围成一桌,酒杯与酒杯的碰撞,气息与气息的缠绵。多浓重的烟火气!像极了丰盈的夏!
热恋一个人,也要是夏天的样子。爱的光线多明媚,到处闪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掩盖住了。火辣辣的眼神,热烈的亲吻,都那么的泼辣,那么不可阻挡,火一样要把人烫着,却还那么心甘情愿地靠近。看那稠绿的树叶,又私密又性感,风来,沙沙沙,多像浓烈的情话,必然要击倒人。
半遮半掩,蠢蠢欲动,那是初恋;风淡云轻,波澜不惊,那是婚姻。只有夏天是热恋的,只有。一个人,总要经历这样的热恋,这样的夏天。如果没有,那多遗憾!
夏,像一个不会迂回的女子,总是因为过于真实而显出了粗粝的一面。我每天上班经过菜园街,穿过早市,满条街是丰盈的:买菜的,卖菜的,男人女人,也有早早出来遛弯的老人、急急赶点的学生,还有撒欢的狗,乱叫的禽。包子摊点冒着腾腾的热气,油条锅里漫漶出的青烟,在一大早就下来的热气里,沸腾,绵延。多么粘稠的气息,多么热烈的生活!夏的火爆脾气,一大早就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一个高中生看看表,又看看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娘说:“能不能快点啊!”言语里闪着白亮亮的光,还有一点就着的火星。那老板娘连说:“就好!就好!”手并未停下,眼睛并不看他。烦就烦吧,谁让是夏呢?谁让遇到夏一样的年龄呢?
就是到了晚上,夏的热情还降不下来。小吃街灯还是亮亮的,人还是满满的。大排档、烧烤摊生意又丰盈又繁华,如歌妓,总带着魅惑的眼神和饱满的欲望。而桌边的人,在月下,大口喝,大口吃,大声谈,那酣畅的粗糙和快意,那坦露的本性和豪爽,多像夏呀!
看,那边广场,也是夏的样子,在冒着腾腾的热气呢。大妈可劲地跳着广场舞,大叔陶醉地唱着红歌,也许舞步凌乱,也许歌词不在调子上,那又有什么呢?快乐便好。那边呢,有小孩伸张双臂,小鸟一样地滑翔来,滑翔去。就是那坐在椅子上不动的人,耳朵也并未闲着,这么热烈的生活,怎么能闲下来呢?
闲,属于冬,冬是静止的,往回收的;夏是动的,是往出放的。
身体最先有感知:那大开的毛孔,止不住的汗水,像一口烧开了水的锅,呼呼地向外冒着热气。再加一个挂在天边的火球,冒着匕首一样凛冽的光,伸着白花花的星子,随时都要毒你一口。这样的时候,就不得不躲在树荫下或者遮阳伞下,能不出门,还是不要出门吧。
不出门,正好赶上暑假,我那就待在屋子里吧。丰盈的文字,能解热,也能降温。还有书桌旁边的那些绿植,泛着丝丝凉意和盈盈绿味。如果夏的味道还那么醇厚、那么肆意,开关一按,瞬间就回到春天了。科技的先进,靠了电顷刻就能把季节剔离,但墙外的丰盈却瘦不下来。
天热了,胃口却冷了,热情膨胀,占据了胃有限的空间。平时喜欢吃的东西,突然就失去了兴趣;平时一看牙就发寒的食物,偏偏就那么轻易地解开了拴着胃口的绳。冰激凌、冰糕、冰镇啤酒,冰那凉凉的光泽,寒森森的面孔,夏看到了,多少就有些怯意了。
茶,是断然不能少的,绿茶。那淡淡的绿,翻滚着的叶,在开水里一点点地把夏稀释,夏的浓度,在胃里降下来了,降下来。看,又是绿,夏天就是这么多的绿!绿,就是夏放荡不羁的孩子,怎样的办法使尽,也不能让它不绿。
树呀,草呀,都是绿。浅绿、深绿、苍绿,挂着的、铺展的,像伞盖一样垂下的,像灯盏一样举着的,都是绿。哗啦啦,上天把绿的锦布一扬,高的,矮的,如浪似波,此起彼伏。想必,树是最喜欢夏的,夏的背景上,有它们最婆娑的舞姿,和最丰盈的明媚。
花也喜欢。花事一场接一场,牡丹败了,蔷薇开;蔷薇落了,荷登场。这么多的花,是要留一些香味和纪念的。我收集干花,装了盘,做了香包,挂于室;我也去拍照,一波接一波,一场接一场。有人说,你怎么那么喜欢拍照?我说,我要把夏天留住。其实,我留住的也只是过程和心情。
我喜欢夏的另一个原因,是跟美有关。对于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美丽的衣裙一件件换,各种的式样一款款穿,衣服是五颜六色的,心是花枝招展的。这盛大的浓重,这斑斓的心情,唯夏给予的最多。
夏,是梵高笔下的一片金色;夏,是雪小禅妖艳的文字,也是树下那对小恋人热烈滚烫的吻……
夏,是奔腾不息的长江水;夏,是妖艳绽放的红罂粟,也是一声声不倦的蝉鸣声……
我经过夏,爱着夏,以我特有的浓度和热情,与它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在热烈里,享受它带给我的不安和快感。
我爱着丰盈的夏,爱着丰盈生活,就像爱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