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月的诗行纸页中行走,抬眼是绿意盎然,垂眸处是雨落丝绦,耳畔是凉凉的清风,在将要离别的六月指尖将哀婉吹散。放眼万千般若红尘,难与不难,生活苦与不苦,皆源本心罢了。且拘几刻光阴,双手合十,口诵经文,那些在脑海里浮掠而过的悲、欢、离、合,放下,皆是转眼尘烟,一念心静,菩提自现,如是,如佛。
记得在那仍旧是侠气当头的江湖,有一对闯荡江湖的年轻人,武功路数,实在是,有些入不了门面,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心中的那份爱行侠仗义的江湖豪气。丰神俊朗的少年是爱江湖,而那位单纯憨直女子所爱的江湖,仅仅,是他所在的江湖。
那时候的她总是喜欢趴在他背上,而他也习惯了背着这位女侠,
入画曾趴在他背上,轻声道:“浅墨,你一直把我当妹妹,对不对?”
浅墨嗯了一声。
她突然笑了,“没关系的!”
浅墨稍稍转头,苦着脸道:“这话伤感情了。”
她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浅墨重新转过头,满是笑意。
她抱紧他的脖子,小心翼翼问道:“浅墨,如果以后我离开了你的世界,你会不会恨我?”
浅墨轻轻摇头道:“当然不会,离别这种事情,对江湖儿女来说不过家常便饭,再说我即将成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你一个姑娘家掺和什么嘛。”
她抽了抽鼻子。
浅墨安慰道:“我以后下山化缘一定找你打秋风。”
她没有说话。
山水之间,少女的心思,胜过一切山水诗。
很多年后,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顶,离寺庙不远处有一座匆忙搭建的茅屋,有一个坐在屋前小板凳上唉声叹气的白衣僧人,搓洗衣服。
有个小和尚回到茅屋前,正好听到师父在那里自言自语。
小和尚搬了条板凳坐下,问道:“师父,念经呢?”
“算是吧,比较难念而已。家家户户寺寺庙庙都有本难念的经呐。”
“师父,可是老方丈就说天底下就数经书最好念了。”
“所以方丈才是方丈,你呢,就只能是方丈的徒弟的徒弟。”
“唉,师父,徒儿以后要是找不到徒弟咋办?”
“如果咱们寺没被封山,倒也简单,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师父陪你带上只**袋,随便抓个小光头回来就是了。现在就难喽。”
“师父……”
“我的徒弟比起老方丈的徒弟,真是差远了。”
“师父,你直接说徒儿不如你好了。”
“那不行,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师父。”
“师父,今日给人解签算卦,还帮人写了一封家书,那两位老人家一定要给我银子,我怎么推脱都没成功,只好收下了。徒儿这就把银子还给他们去。”
“良善啊,师父能收你这么个徒弟,其实心里很是骄傲的。”
“师父,这钱我肯定是要交给师娘的,对了,师娘呢?”
“你师娘啊,睡觉呢。世人皆爱睡,深谙其中三昧者,少之又少,要不然古人为何会说‘书外论交睡最贤’?你师娘,比师父还厉害。”
“师父……徒儿只知道师娘的呼噜声,很厉害……师父能够睡得比谁都香,更厉害。”
“嗯?笨良善,有长进啊。”
“嘿。”
一大一小两颗光头,几乎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白衣僧人摸着脑袋,望向远方,柔声道:“你师娘头上的一根根青丝,就是师父心中的一座座寺庙。她眼角的皱纹,是师父看不厌的经书。她睡觉的鼾声,是师父听不厌的佛法……”
小和尚目瞪口呆,不知为何师父突然间这么有诗情画意。
然后只听得师娘在两人身后轻哼一声,笑骂道:“死样!”
小和尚转头瞥了眼走回屋子的师娘,再看向满脸安详的师父,感叹道:“师父啊。”
白衣僧人没有回首,低头搓洗衣物,低声道:“你师娘,觉得自己涂抹胭脂其实并不好看,只是想听师父说她好看而已,可是她不知道,在师父眼中,就如她的名字叫入画一样,总是那么好看,不能再好看了。”
小和尚嚅嚅喏喏道:“师父师父,师娘已经走远了。”
白衣僧人喃喃道:“烦恼清净远不远?不远。市井西天远不远?不远。阴阳生死远不远?不远。那么师娘与师父,自然很近。”
小和尚懵懵懂懂,由衷敬佩道:“师父,你真有慧根!”
白衣僧人在笨徒弟光头上打赏了一颗板栗,“找打!哪有徒弟称赞师父有慧根的?!”
小和尚一脸无辜。
背对茅屋的中年僧人放低嗓音,“你师娘真走远了?”
小和尚转头再回头都只在刹那间,显然这个动作早已娴熟至极,点头沉声道:“师娘把屋门都关上了!”
中年僧人哦了一声。
小和尚唉了一声,搬动水桶和搓衣板。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赞许道:“徒弟啊,你也有慧根。”
小和尚不说话。
白衣僧人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身体后倾些许,抬头望向天空。
红尘参禅许多年,才是明白,参禅参禅,禅定的是自己的内心。再多万象繁华,当时不杂,过时不恋,如是,红茶一盏,如是,自在般若。心如明镜,菩提自成。
天下经文佛法,贫僧已悟透。
世间良辰美景,贫僧已看遍。
唯有那张经常涂抹厚厚胭脂的容颜,总也看不够。
白衣僧人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脑袋,“立地成佛。”
浅墨入画,岁月入禅,百年莲开,如是,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