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怕、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今生再也见不到母亲。我的心是多么伤痛,多么惶恐。我多想再抱一抱她,再喊她一声妈。她怎么也学会了轻轻地来,悄悄地去,还一片云彩也不带走。
接到老爸的电话,我就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有翻车、遭强盗、做噩梦一样的可怕。我最糟糕的打算是,母亲病得厉害,需要到更高级的医院去抢救,然而老爸却手无分文。我万万想不到,母亲这时强挣扎着要咽气。她的心泵衰弱到了极点,思想困乏得很,身体憔悴透了。我在摇摇晃晃的班车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母亲舍不得我,她来到我极短的梦中,缓缓地嘱托了两句:“孩子,我要走了,永远地走了。你们要好好地活着。”她从我的梦中走了,我就醒了。望着窗外,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爬行。天阴阴沉沉地压着,雾虚虚实实地萦绕着,湿湿的空气直直地扑在车窗上,聚一段时间,就有水珠慢慢地往下流。我在心里不停地喊: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我的母亲不会离开我,我的母亲怎么忍心离开我。
我冲进堂门,看着母亲平瘫瘫地躺在炕上,穿着我最不愿见的衣服。真的?真的!我的感情早就冲破了理智的围墙,哭得昏死了过去,跪着,坐着,躺着,极短的时间里做了一连串古怪行为。我活生生的母亲平僵僵地躺在我的面前。喊她,不应;抓她,不还。我举手无措,静静地看着。往日很稠密很优美的头发,现在疏稀得很。额头凸得高高的,鼻梁也是耸耸的,嘴唇却不是紧闭的,还露出了四颗牙齿。眼皮薄得很,还微微张开着,她不仅闭了眼睛,为什么呢?难道正是我从武打剧情中常听到的死不瞑目么?她锁着的眉头和整幅苍白的面容告诉了所有心疼她的人她这几个月来所受的痛苦,这几个月来病痛对她无情的折磨。她穿着绸子的上衣,绸子的裤子,薄而大的鞋,还有大大的帽子。这样的打扮,就真的成了和别的亡人一样的死人了。
妈呵!妈呵!你的死,你的静静悄悄的死。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一件最冤枉你的事要你的小弟来澄清。但这一切都可能吗?任何人在死神面前都死无能为力的。但愿你的灵魂在天际自由的飘荡。
妈啊!妈啊!你死后的第三个清明节前夜,我含泪写下这些。不必悲伤,不必忧愁,我至爱的母亲!悲哀伤痛是一瞬间,我的青春活泼的心,绝不作悲哀伤痛的留滞。日来渐惯得单寒羁旅,离愁已浅,痛源已断,只往事忽忽追忆,难得当日哀乐纵横,贻我以书写时的洒落和回味!不必伤感,不必忧愁,我至爱的母亲!往事的追写,绝不会摧耗了我的精神,有把笔的可能,总未到悲哀伤痛的极致。一生的苦痛,我会用心抵御,用思想攻击。
妈啊!妈啊!每年的清明节你收到的尽是一撮纸灰。我有多少话要写给你看,我要勇敢些,坚强些,我要抑制我的悲痛,不让我的精神破碎,思想堕落,信仰泯灭,我不再抱怨失去亲人给我的生活增添了无尽的艰难和困苦。我是微笑地走向人生道路的前方的。我也不再空谈我是如何如何地爱和思念我的母亲,我要让我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爱和思念。我在我生的光阴中做些有益的事;我的义务是去做你所喜欢的事而不去做任何你所反对的事。我猛地发现我还存在一点点良心,我要替你赎不能孝敬老人的罪,我要把你孝敬你的母亲的责任全放在我的肩上,加倍地孝顺我的外祖母。我要继承你的所有优良品德,继承保持发扬,让你活在我的心里,活在旁人的生活琐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