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抽空陪妻子到菜市场转转,帮着提提菜,也借此机会消闲消闲。毕竟是出生于农村的缘故,对那些生长于北方土地上的各类蔬菜,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怀念之情。
眉豆
有个老汉的菜摊上,有一种我们老家叫“眉豆”的蔬菜,有的地方也叫“刀豆”或“宽豆角”。眉豆是当年生藤蔓植物,春天点种,秋后干枯,经历三季。眉豆不需要特殊的生长环境,篱笆边、墙跟下到处是它泼辣生长的地方。
小时候,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各家各户在不是属于生产队土地的坡坡坎坎、房前屋后,点种一些瓜豆,既当菜又充粮。我们家兄弟多,粮食当然更不够吃,父亲整天愁眉不展。年逾花甲、勤劳一生的奶奶,十分体惜儿子作为一家之长的难处,把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好让我父母亲一心无牵挂地参加生产劳动,多挣些工分。我们家的庭院坐北朝南,足有400平米,奶奶就在院子能种点什么的地方都种上了瓜豆,多收一些下锅的东西。在大门的东旁点上吊瓜,门西边种下丝瓜,在西墙根猪圈后边的空地上点上了几窝眉豆。瓜豆出苗后用砖头石块圈、用秫秸树枝拦,唯恐被鸡鸭鹅狗损坏。进入初夏,这些瓜豆的藤蔓已窜上了墙头、爬满了棚架。
印象最深的,是西墙根那几株眉豆,它们紧挨猪圈、土质肥沃、根系发达、枝繁叶茂,把雨水淋出豁口的半边墙和猪圈的棚屋掞满了,给土墙和黑灰色的猪棚平添了几分生机和诗意。那几株眉豆紫白相间,白眉豆开着白色的花串,结出的眉豆呈青白色;紫眉豆开着类似于紫苏的花串,结出的眉豆边缘呈紫红色。不知哪一天飞来一只蝈蝈,在骄阳下“吱吱吱”地叫个不停,使院落有了几分田园的感觉。特别是在月光如水的宁静的夏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新麦子下场后各家都要吃上几顿新麦子煎饼或面条,我们正在就着蒜泥和凉拌黄瓜吃面条;父亲悠闲地用小酒瓯品着“白干”酒,眉豆架上的蝈蝈不时地叫几声,使农家小院温馨而安详。
眉豆荤炖素炒皆宜,奶奶每天想方设法调剂着粗菜淡饭,用丝瓜烧汤,用蕃瓜和吊瓜蒸素包,把眉豆切成斜丝炒着吃,有时加上两片子猪肉,我和弟弟还常常挑起“筷子战争”。奶奶还把吃不败的眉豆用开水烫一烫晒干,一部分腌成咸眉豆,一部分留着冬天炒着吃。我们家每年冬天都有干菜吃,这是奶奶辛勤劳动的结晶。
时间虽已久远,但记忆中土墙茅屋的老家,尤其是西院墙上那几蓬生机勃勃、紫白花繁、蜂喧蝶舞、蝈蝈鸣唱的眉豆架,像一道绿色的瀑布,纷披在梦中,为我拂去烟尘迷漫的浮躁,使漫漫人生润润泽泽。
大白菜
大葱大蒜大白菜,是我们山东老家蔬菜“三宝”。
在没有改革开放之前,各家各户都有点自留地,秋天都要种上一些大白菜、萝卜和苤蓝,作为经冬接春的蔬菜。大白菜对土壤和肥水的要求很严格,适于在湿润温和的气候下生长。我们那地方地势平坦,地下水位高,是土层深厚的粉沙质土壤,非常适宜于大白菜的生长。
大白菜一般秋分时栽种,下大雪时收获,生长两三个月。下轻霜时,用湿过水的红薯秧或麦秸杆将碧绿外张的叶子拢起来,在地里放心地让它长就行了,固有“冰碴响,白菜长”之说。到大雪时各家各户才忙着往家里收白菜,这时的大白菜,芯子抱得紧紧的,一棵足有二十多斤,我们小孩搬起来累得歪歪的。大白菜在蔬菜中是好菜,不少家庭舍不得吃,到集上换成钱贴补家用,谁家要是经常吃上白菜粉条炖猪肉,要么是家庭特别富裕,要么是这家不会过日子。如果不是家里来了客,或是逢年过节,很难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炖白菜。最难忘的就是在大雪封门的隆冬时节,炉口上的锅里咕咕嘟嘟地炖着白菜粉条和猪肉,全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吃饭的温馨情景。
后来,当兵去了青海柴达木腹地一个叫“锡铁山”的地方,参加修建第一期青藏铁路,那地方“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天上无飞鸟。”除了用从远处拉来的生活用水生些豆芽外,所有的蔬菜都是靠生活车到远处去拉。离我们驻地最近的诺木洪农场,也只能栽种些茴子白、雪里蕻等粗菜。想吃上大白菜、鲜辣椒、蒜薹等蔬菜,要花费不少成本到甘肃敦煌去拉,估计那些菜也是从内地转运到那里的。秋天,每个连队能分上一车大白菜,晒好后像宝贝似的放到菜窖里,如果不是重要节日或来了上级首长,那里舍得吃。平时都是吃茴子白、萝卜、海带、豆腐和泡菜、咸菜等。大白菜,成了改善生活的奢侈品。可不是吗,有时在“八一”节,连队要杀上一头大肥猪,让全连战士泼泼辣辣地吃上一顿白菜或土豆烩猪肉,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余香留口。那个年代,连队领导最大的“特权”,就是有时在外出回来没赶上饭时,就安排我们勤杂兵到炊事班要个猪肘子,搬棵大白菜,自己开开“小灶”。
我们把猪肘子剁成小块,在高压锅里压上半小时,然后把撕成巴掌大的大白菜放进去煮一煮,让猪肉的油脂充分浸透白菜,再在锅里煮些俗称“青海饺子”的面片,连吃加喝。一些老兵闻香赶来帮肥,嘻嘻哈哈地拿起碗筷就吃,有的老兵还“逼”着连队领导把探亲时带来的酒拿出来,轮流着抿上一口,然后再吃上一碗猪肘子白菜煮面片,特别解馋,那情景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