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回到我的家乡去,那是在弟弟家,当时也只是我一个人,在中学工作的弟弟去上班了,弟媳一个人在本镇商业城开的门头房里卖烟酒糖茶之类的营生。因为我和弟媳的感情比较好,尽管家里有时也卖东西,但弟媳是充分相信我的,丝毫不怕我将她家里的钱偷偷给闷了起来,真正做到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这份信任我也是感激的。
上午大约十点多钟,“叮铃铃,叮铃铃——”忽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我赶紧拿起话筒,以为是弟媳要我帮忙去给她的门头上要送些什么货物,不曾想,接通了的那一刻,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的声音,普通话,但是明显底气不足,因为她的普通话并不是很标准。我因为有一张新闻专业的大专文凭,加上教过七八年的学,还加上爱好文学,也发过几篇短文,并且有一份新闻的敏感性和社会责任感,更是从心里爱着自己的故乡,便大着胆子,接受了电话那头的询问。她说她是某某单位的,关于环境治理有一个随机访问,是抽到的号码,想问您几个关于环境治理方面的问题,“您觉得方便吗?不介意吧?”我正一个人闲得无聊,于是卯足了劲儿,信心十足地说:“不介意,很愿意配合您。您有什么问题就尽管吧!”很显然,那应该是一个刚刚工作不久的小办事员,对我这历经沧桑、并且成熟的女性的磁性中音,她一时迟疑了一下,也不会想到我回答得这么干脆,而且普通话会这么标准。
她问我:“你对你们周围的环境卫生感到满意吗?”我回答说:“不满意,而且是很不满意!一些地方垃圾成堆,夏天的时候,苍蝇哄哄的,臭气熏天;刮风的时候,塑料袋什么的到处刮。看上去,和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是那么不协调。”因为我知道就是镇子周围的村庄也已经环境优美,看上去就像世外桃源,对此心里早就不平衡了。她又问我:“你家的具**置在哪里?”我很实在地说:“我现在已经嫁出去老远了,现在是回娘家。我在的这个位置呢就是从旧电影院往东来,下了公路……”她打断我问:“在和平小学的什么方向?”她竟然提到了我曾经未嫁时所从教的小学!我于是带着满满的对于曾经从教的小学的暖暖的回忆和热爱,以及对于家乡的挚爱,愉快地说:“南边,不远……”我显然觉得自己已有些少许的激动了。电话那头,稍稍停顿之后,并不是很顺畅地说:“离小河远吗?”看来她对这里也还是知道一些的。弟弟家——也曾经是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家,我对她简直太熟悉。家西不远曾经是幼时欢乐的去处,那里的一条小河,常年流着清清的水,河边是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树,还有一种叫茶叶稞的一墩一墩的茶叶树,夏天来时青青的叶子,泛着太阳的光,没有人把它当茶叶来喝,它们都是自生自灭,但留下美好的想象;我和姐姐常去小河洗衣服,也和弟弟拿着小叉网去捞过无数次的鱼;还和姐姐在过年的时候去河边上唱着母亲教的歌谣,每人搂着一棵高大的臭椿树,许下来年一个美好的愿望,边转边说:“椿树椿树王,椿树椿树王,你长粗,我长长。你长粗了解木板,我长长了穿衣裳……"这一些美好的回忆,瞬间在我脑海中闪现,暖暖的,所以我回答对方:“就是小河里,以前淌水,水可清了,现在截流改道了,就成了垃圾场,塑料袋、破衣服……什么垃圾都有,简直太脏了,这近处的人随手扔。但是也不能怪他们,生活中的垃圾总得有地方扔才行……”“好的,我都记下了,谢谢你的回答!”
挂了电话,我是终于觉得为自己爱着的家乡做了一点什么事儿似的,也幸亏她问到了我,“而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想。
当我下一次再回故乡的时候,已是三个月之后,便眼看着街上和河边有了大大的深绿的垃圾桶,这种办事效率还是令人欣慰的。而今年春节再回乡去,我明显地又看见街上的环境治理更好了。我不知道是否就是因为我夏天的时候回答了那人提问的结果,但是那并不重要了,环境的向好改变才是最重要的,听家人说,按家出钱,一家两元,雇了专门的环卫工。我是高兴的。然而当我看见,多数人已经从各自祖先留下的老房里搬走,这里准备拆迁的时候,曾经的欣慰,竟又变成了惆怅,眼前的家乡到底不能在我的眼前久留,她留在的只能是我心灵的深处,而且那将是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