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时光的缝隙,追忆往昔,不禁想问,时间都去哪儿了,那个健步如飞,脾气火爆的母亲怎么就开始少言寡语了?时间都去哪儿了,那个年轻时能吃一斤挂面还喜欢拌上辣椒酱的父亲怎么就变成老小孩了? 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在常人的心目中,父亲永远是那个脾气暴躁或沉默寡言,关键时刻挺起脊梁,默默背负着家庭重任的人;母亲总是那个唠唠叨叨,遇事无助,对子女呵护倍至,疼爱有加的人。慈母严父,是一般家庭惯有的模式,然而我眼里的父母却似乎置换了角色,与别人的父母截然不同。 从记事起,父母总是早出晚归,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对我们软言细语,也没有时间来关注我们心灵的成长。那个时侯还没有分田到户,父亲和母亲每天一大早就要去生产队里出工,每天早上,母亲就会把还在睡梦中的我和哥哥拖起,一只手夹一个,往队里安排的那些干不动农活的老人家里送。日子一天捱着一天过去,只知道母亲从来都是风风火火,无暇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无暇关心我们的身体状况。 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只有半间泥做的茅草房,有一面墙还是用芦苇杆代替的,夏天墙上会有类似蜜蜂的昆虫住在墙里,冬天一刮风,风直往屋子里灌。我已记不起那种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童年的我们,除了生活清苦,也还有许多乐趣,可以撒开腿来奔跑,可以上树掏鸟窝,可以下渠捉青蛙,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还会遇到蛇。 记得有一回,和邻居家的孩子在河边玩,摘野草莓,不知怎的,脚一滑,突然就掉到河里去了。母亲在很远的地方劳作,一抬头突然看不到我,一下子慌了神,来不及扔掉锄地的铁耙子,以飞快的速度,跳过一条条水渠,奔跑过来,把我从河里捞起。虽然我没有呛到水,也没有受到多少惊吓,但母亲还是把我痛骂了一顿,还动手打了好几下。那时并不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只是对拳脚相加的母亲充满了恐惧与愤恨。 当然这种恐惧与愤恨,源自母亲平时的言行。她和普通观念陈旧的农人一样,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有事没事都喜欢数落和责罚我,还总说喜欢儿子不喜欢我,有什么好吃的也都留着给哥先吃,为此我在心里一直和母亲疏远,不愿靠近。 再冷硬的母亲,也有对我好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想吃菱角,母亲拿了一个澡盆到河里去摘,看到一个大菱角,母亲赶紧伸出手去够,结果重心不稳,噗通一下就栽到河里去了,待邻居七手八脚把母亲打捞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压,好一翻折腾才把母亲救醒过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不会游泳,而且最怕水。这事对我记忆最为深刻,也只有在身为人母以后,才知道母亲对我的爱。 而父亲,和母亲则完全不同。他从不对我吆三喝四乱发脾气,也从不舍得打我,总是乐呵呵地喊我毛丫头,还总说,我有女儿,太幸福啦,等老了就有酒喝了...... 村里好多人都说父亲把我惯得不像样,什么事都想方设法依我,哪怕日子过的不富裕,只要能让我开心的事,保准会去做,比如养些小动物,什么猫啊、狗啊、小野兔啊、小白老鼠啊,也种些花花草草。父亲担心花草被动物糟蹋了,每回都会编个东西围起来,只要我喜欢的东西,父亲都会护着。 小时候父母没时间带我们,就把比我年长两岁的哥哥送去了外婆家,直到二年级才接回来。因为小时候不生活在一起,兄妹俩也就没有特别亲的感觉,哥哥有时会为一些小事和我吵架,妈妈从来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把我一顿揍,而父亲只会象征性的过来捏捏我的耳朵,从不会太严厉的责罚。 有一次,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两只苹果,把小的给了哥哥,大的偷偷藏我书包里,还偷偷嘱咐我,不要给哥哥看到。谁知道出家门没几步,我和哥哥就吵起来了,因为哥哥发现我的苹果比他大,父亲听到声音就呵斥哥哥,说哥哥应该让着妹妹,可是哥哥哭了,说父亲偏心,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苹果是多么奢侈的水果,父亲怎么说都不行,又要赶着去做事,一怒之下把哥哥的苹果摔烂了,哥哥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如今想想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父亲对我的宠溺更体现在一次毛笔课的事件里。因为家里穷,我和哥哥只有一支毛笔,上课的时候,向哥哥借。中午吃完饭去上学,我和哥哥还有大妈家的孩子一起走,不知怎么又吵起来了。哥哥说,就不把毛笔借给我,我一气之下跑回家告诉父亲。父亲怒匆匆赶到学校,一脚把哥哥从课椅上踹到地上,那一脚踹的很重,哥哥痛的泪都流出来。委屈地说:“我只是气气妹妹,不可能不借的。”多年以后,为此事我一直心有不安。 父亲和母亲,因为环境使然,因为性格使然,或许是粗鲁的,或许是寡言的,他们不会象其他人家的父母,把爱表现得很直接,而是把爱藏在了心里,把疼放在了点滴里,用满腔的真情,把儿女拉扯大,其中甘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母亲或许不会说:孩子,我爱你。但会在你生病时给你煮一碗带鸡蛋的面,在家里没多少米吃的时候尽量让你吃饱饭。父亲,从不会打骂妻女,总是要求自己的儿子忍让有担当。他不会甜言蜜语,却会在一年四两油时让妻子和孩子吃上饭,自己饿着肚子说不饿,会在孩子们长身体时,凌晨三四点钟起来去抓鱼拿去卖钱,换一些营养品回来给我们调理。 父亲和母亲,相互扶持,用孱弱的肩膀,支撑起了一个贫穷的家,从半间茅草房,到两间瓦房,到后来的楼房,他们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不断改善着物质和生活基础,为儿女们做足了榜样。前几年家里拆迁,我望着住了几十年的老楼房,心里颇是感慨,这里有父母没日没夜的操劳,还有两兄妹的争吵,以及黑白电视机到彩色电视机的声音。 那天回去看父母,母亲还是那个母亲,有时也会唠叨,只是突然发现了她手上多了一些斑,原来母亲老了。父亲和我抱怨说颈椎痛,胳膊疼,看着头发花白的他,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年轻时,长年在水里摸鱼维持一家人生活时落下的风寒。 原来,时间真的不等人,一眨眼就是几十年。弹指一挥,什么都改变了模样。有什么可争,有什么可吵,有什么可烦的呢?花得了的票子,住得了的房子,看得见的影子,放下这些身外之物,有空常回家去,陪陪沉默寡言的人,不留遗憾。 时光如流沙,掌心兜不住。但亲情可将时光雕刻得更为温馨,更为深刻,更为饱满。不要问时间都去哪儿了,它就在我们的举手投足间。
时间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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