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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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世间会有一种无奈,即花开便凋谢,舟过水面,水静默无痕。只得独自对天慨叹,对月把盏,独立于云端,却不能融入世间。或许是太过孤独,太过寂寥的人生,才会有清清淡淡的文字和抒情的回忆。

  张岱的文字,本就有种淡淡的美。初读《陶庵梦忆》,看到的是茶楼酒肆,泼墨书香,青绿山水,高雅的文娱,普遍通俗的语调记载百姓趣事,众生各有其乐。不禁看得觉一派淡然,对于古代的社会风貌初初进行了解,并亦觉张岱不似凡夫俗子,在对自然的题咏中,手法精妙,融入自己的情感酣畅,是个真性情之人。

  但总觉的他的作品中透露出些许悲伤的气息,开始以为是文人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之心,读到后面感觉是一种时代的气息,似是一个朝代强加在张岱身上的苦痛和仇恨,让他从一个吟诗作赋的文人雅士逐渐消沉、堕落,至使众叛亲离,一个山居野人。无人明白,无人问津。他前半生的荣华富慧全都变作了土,巨大的落差之下,没有几人能够心态平和无波无澜面对这一切。表面似在写闲情逸致,实则内心处的孤寂是极难用言语表达的。

  我亦懂,世事难料,追忆、抒情、遁世亦有之,琐屑之事却又着出尘的美韵,时而少了几分感慨,多了几分置身于其中的喜爱。对明的回忆,发自心底的尊崇,罔不带有几分无力回天的无奈。

  时读此书,可从书后看出此人面带沧桑却坦然的面庞,自有一种真切而空灵的感觉,恰如他的文章,明明记载凡夫俗子,心中却总有丘壑。

  张岱的著名作品《西湖梦寻》和《陶庵梦忆》同有“梦”字定非巧合。“今当黍熟黄粱,车旅蚁穴,当作如何消受?遥思往事,忆即书之。”凄清的语言中透出的辛酸可见一斑。庄周晓梦迷蝴蝶,却不知孰是孰非?人生实是一场大梦,偶时回首往事,发现尽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论调实属太不明朗。

  但偶然思之,却也发现很多可圈可点之处,寄情于山水之间,悲歌于换代之时,文字疏朗,描绘怡人,实是可借鉴之处许多。“写实”,我认为就是从这本书学到的,除文学上的夸张手法外,几乎未看到有写人、记事中编造的一面,自可从文章的论调中看出。而往往这便是我们写文章的弊病,因观察不足至感情不够细腻,胡乱夸大,却不知小事中也可以小见大。这本书并不宏伟,格局也不大,仅仅是回忆自己上半生,便将听戏、吟诗写得如此形象,宛如身临其境,并能体会到其感,实属好文。感觉日子平淡安静如流水一般度过,简单充实,并拥有泛舟于西湖的一份闲适。

  王国维的境界论中提到:“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可在浩瀚历史云烟中,谁能看破那份繁华,寻找灯火阑珊处的回眸?“无我之境”,张岱做到了,独立于红梅白雪中,世间浮华已不能入他之眼,他即是景,而那景便是他。如今不能说他为旧朝做过什么,但仅仅是一份物我相融的坚持,便足以使他在历史的烟云中划下重重的一笔。

  从孤独中走出来的蝶庵居士,是一个磨砺尽了锋芒,风华却未退去的人,瘦尽灯花,却不知是在等待什么,痴守什么,若说,可能就是他心中的那份信念吧。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数十载的光阴过去,洗尽铅华,也许当时认为普通不过的事最后都是奢侈享受。虽终成无奈,但在文学史上的浓墨重彩,让我们不禁想了解蝶庵这个人,以及他所承受的,所背负的,所信仰的。

  对文字的守候,最终未停,对经典的回忆,仍在继续。想像一渔翁,在乌篷船中悠然垂钓,在淅淅沥沥的烟雨时节,手捧一书卷,读几章陶庵,便觉人生本当如此。原来这山,这水,这舟,这人,皆处于一道境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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